朱老爺滿臉橫淚,坐在椅子上,眼神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槐花鎮原本是個太平如世外桃源的小鎮,鎮子上家家養蜂,誰家姑娘出閣之時唇上都會抹蜜進婆家門.其寓意是,見了公婆嘴巴甜,小日子過得甜甜蜜蜜.這種風俗在鎮子上流行了近百年,一直到一年前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qing.


    那應該也是一場美妙的姻緣,像無數的姑娘出閣一樣,嘴上抹了薄薄的槐花蜜.那新娘頂了紅蓋頭上了花轎,一路上chuichui打打好不熱鬧.隻是花轎抬到新郎家門前,喜娘去扶新娘下轎子,叫了半天沒人應.她以為新娘睡著了,一掀蓋頭卻見新娘睜著血紅的眼睛,嘴角溢出大口的鮮血.去鎮上的衙門叫了仵作來驗屍,結果卻令鎮上的人都驚慌失措.


    那新娘竟然是生生的嚼碎了自己的舌頭,碎rou都吞進了肚子裏,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猙獰的滿足.


    鎮子裏的人都覺得毛骨悚然,但是查不出其他原因,也隻能用自殺來結案.自那以後更怪異的事qing發生了.後來又有姑娘出閣嘴唇塗了蜜竟然和先前一個姑娘以同樣的方法死去.鎮上的人都覺得是蜂蜜不吉利,另外有姑娘出閣就直接上了花轎.


    朱老爺說到這裏忍不住將桌子上五鹿chun藤剩下的茶整口氣灌進喉嚨裏.朱小姐輕拍著他的背輕聲地抽著氣.她像是從格外深沉的夢境中清醒過來,慘白的臉泛著菜色.chun藤認真起來的樣子格外好看.拋去那個故作優雅溫和又好脾氣的模樣,他水墨畫一樣的眉眼,真是,少女心中的皇子殿下.傾月甩甩頭從心底鄙視自己.這是沒見過百花園,瘋了才會把狗尾巴糙當花戴.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


    後來花轎被嗩吶簇擁著往新郎家走.這鎮子上到處都是大片的槐花林,養蜂的院子也蓋在槐樹林中.在嗩吶和pào竹聲中,新娘突然衝下轎子,沒等其他人回過神來.新娘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控製住了,瘋了似的跑向養蜂的院子,她根本不怕受了驚嚇撲過來蟄人的蜜蜂.新娘連同蜂巢一起放在唇邊大口的咀嚼起來.那絕對是鎮上的人砍刀的最驚悚的景象.


    她被萬千蜜蜂蟄得麵目全非,送親的隊伍幾乎是被嚇傻了,沒有人敢靠近.新娘的唇畔湧出大口的鮮血,她表qing猙獰而滿足,詭異得使人覺得這是一個華麗的葬禮.他們清楚的看到新娘將自己的舌頭嚼碎吞下去,帶著鬼魅的笑容氣絕身亡.


    朱小姐聞此"哇"的一聲哭出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姑娘敢嫁人.都說凡是未出閣的姑娘都受了詛咒.可是……


    可是小女子和揚州城的王大人有婚約在身,若再不嫁,他就要令娶她人了."


    納蘭傾月虛脫似的靠在椅背上,她閉著眼睛,食指用力的揉著嘴唇.朱老爺急急地說:"傾月姑娘,五鹿少爺,拜託你一定要救救小女啊."五鹿chun藤擋在傾月麵前,不讓他們打擾她;"你放心,後天就是大喜之日.朱老爺和朱小姐盡量準備,不用驚慌,我們自然會有辦法."


    朱老爺聞言哭了又笑,牽著自己的女兒一邊叫著有救了,一邊招呼外麵的丫鬟準備小姐的嫁衣.


    苗千梔從門外閃進來,她想必已經在外麵全聽到了.那盡量壓製的驚詫還是透過眼神傳出來.她裁了一身桃紅的雲錦長袍,jing致的妝容如畫上走下來的侍女.這樣輕飄飄的裙帶迎風dàng漾,像湧進了似錦的晚霞,滿屋子的清冷氣氛瞬間緩和下來.納蘭傾月睜開眼睛說:"千梔,你還記得不記得,我們以前在師父的藏書閣發現的密室."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啦?跟那神秘咬舌事件有關係嗎?"


    "那個密室裏都是師父收藏的禁書,其中包括一種叫神祈的通靈術.你應該看過."


    "我不記得了."千梔嫵媚的笑,"你過目不忘,是會走路的百科全書,我才懶的去記."


    傾月搖了搖頭正色道;"假如我有一天死了,你們就沒有會走路的百科全書,你們也沒有腦袋了.那麽執行任務的時候,是不是呀一團糟?"


    "你gān嘛說這個,你怎麽會死?"


    傾月伸了伸舌頭,雙拳握得死緊說"感謝我們偉大的師父,這果真是個非常非常簡單的任務啊!"她決定要將師父老頭十年前寫的qing詩給那個相知恨晚的初戀老qing人.當然,那qing詩是在遇見初戀老qing人之前,給一個chun樓裏的小花魁寫的.


    吾愛美人.吾初見芳容,夜不能寐,老鹿亂撞.


    沒良心的老頭,你就等著被你的老鹿撞死吧!這麽想著納蘭傾月的唇邊攀爬上了月光般皎潔的笑容.五鹿chun藤一直提點自己,聰明的美人不好惹,聰明有才的美人更不好惹,若是絕頂聰明才華橫溢的美人,你隻有俯首稱臣的份.


    最糟糕的是,他似乎很願意為這樣可愛的美人做牛做馬,死而後已.


    4


    夜半,萬籟俱寂.銀白的月光映進如意花紋的窗欞,一抹優美嬌小的影子躍然於窗紙上.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眼睛綻放著幽幽藕荷色的靈貓.它的口中不時發出痛苦的呢喃,所踏過的地方則是一串紫紅色的梅花狀腳印.


    納蘭傾月將白靈貓抱在懷裏,它的四隻爪子被穿透了,並沒有生命危險.靈貓是一種異常機警而且自尊心很qiáng的靈物,除非它願意被人征服,否則根本無法接近.這黑白兩隻靈貓是五鹿chun藤兩年前送傾月的定親大禮,至於他怎樣得到這兩隻靈貓的,目前還是個無法得知的秘密.


    "這不是普通的暗器,小白中的是靈縛術."苗千梔麵色凝重地說,"施術者一般將咒術施在大門上,凡是有靈力的東西碰到就會被緊緊的束縛住.小白是在槐花鎮的鎮口中了靈縛術的,原來這個鎮子上確實有高人啊."


    "可是我們來的時候也是帶著小暗從鎮口過來的,小暗卻沒有中這個靈縛術.槐花鎮三麵環山,隻有一個進出口."五鹿chun藤試著分析道,"這說明,這個咒術是我們到的時候才布下的.看來我們還真的很受歡迎吶!"


    納蘭傾月露出那種隻有心愛之物被覬覦才有的鋒利眼神.像是被邪靈附身般,她的微笑也格外的危險:"千梔,我想這個鎮子發生的事qing一定與這個用靈縛術的咒術師有關.神祈是通靈術中的禁術.傳說中,有一位天神戀上了人間的女子.為了那個女子能夠得到永生的年輕美貌和無盡的壽命,他用láng血做引子為女子祈求láng神給他永世不衰的身體.隻是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想要得到幾世的壽命就要拿幾世的壽命來jiāo換.於是天神找了九十九個與女子年齡相仿的未出嫁少女也láng神做jiāo換.於是那個女子便成了láng人的祖先,也就是神祈女."


    "你的意思是,有人正在進行這個禁術,為的就是長生不老?"苗千梔總算明白過來了.她是一個天生便有天眼的通靈師,隻是學藝不用功,沒少挨師父的敲打.這下她有些後悔起來,長生不老永葆青chun的好事qing,應該多留意一點嘛.


    五鹿chun藤鄙夷的眼神飄過來;"你不會在想其他的吧?"


    她假笑兩聲:"哈哈……我是那種人嗎?"


    "沒有最好.因為雖然這種禁術可以讓人青chun永駐,但是這是和láng的家族訂的盟約,自然也有了láng的血xing變成láng人.每月的月圓之夜都會從人形化為láng的本體,需要吃一天的生rou保持血液的lángxing."


    苗千梔渾身發抖:"那豈不是變成了……怪物……"


    還是正常點好,變成了靈體也做不成通靈師了吧.那麽也沒辦法去做神婆超度賺銀子,每個月都要望著月亮買活ji活鴨匯價.或者,她要躲到山上去,這樣閉月羞花的母láng被哪頭齷齪的公láng看上,然後qiáng行拖到làng群裏做娘子.


    chun藤和傾月對望一眼,同時低下頭去.怪物,這個詞語被某人聽到的話,應該又會自己躲起來自我封閉一陣子吧.


    隔天早上青青送早膳的時候發現納蘭小姐和衣趴在桌子上,她的嘴唇紅腫快要被指腹揉破了.白靈貓趴在她的肩頭,一副機敏的表qing."好可愛的貓啊."她的手剛要抬起來就被五鹿chun藤擋住,而納蘭傾月也被驚醒揉著朦朧的睡眼.


    "小白有潔癖,別人碰它會被抓傷."傾月笑著說,"是紅豆糕啊,青青你真體貼."


    "納蘭小姐一整夜沒睡嗎?看起來好疲憊."青青的麵上都是擔憂之色,"不過我也沒睡好啊,張媽昨兒個晚上去鋪子裏看小姐的鳳冠做好沒,回來的路上竟然看見了láng.這獵戶不敢上山,láng都跑山下來了."


    "獵戶不敢上山?"


    "是啊,山上有láng,咬死可不少人,山賊也呆不下去了,都去鎮外的道上去搶劫了.這世道不好,真是什麽稀奇事都有."青青望了望門外,見管事的在院子裏招呼嚇人收拾明日喜宴用的碗筷.她說:"不說了,我要走了,再不走管家又要罵我偷懶了."


    納蘭傾月的心裏開始明亮了一些,不過她又開始擔心起船江來.他並沒有讓小白帶回來任何消息,隻是說不用掛念.這四個字說得容易,不掛念是不可能的.大師兄可是一根筋的人,看起來也很好騙.最重要的是,也到時間了啊,一個人可以應付吧.


    5


    槐花鎮的街上鋪的是青石板,磨得圓滑的石fèng裏落滿了潔白的槐花.納蘭傾月的長髮上也沾滿了不屬於她的香,暖風四起,月白的長衫外披了金銀花的長飄帶,迎風yu飛,整個人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靈之美.而旁邊身著桃紅色牡丹織錦長袍的苗千梔,則如一樹粉艷滿盈的桃花撲麵而來.這樣的美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眼球,零星的私語也偶爾傳到她們的耳朵裏.


    那個外鄉的散財美人又出來了!聽說是給朱家小姐做保鏢的,長那麽美不知道定親沒有呢.最重要的是還那麽有錢啊.


    再美再有錢有什麽用.如果被詛咒牽連,還不是一樣咬舌自盡.


    那個肩膀上有隻黑貓的美人看起來好可愛啊.可惜……嘴被親腫了!沒錯!是誰親腫的啊!


    黑靈貓威脅的喵嗚一聲,納蘭傾月垮下肩膀說:"小暗,不要又是這種沒覺悟的反應.反正每次我的嘴唇腫了,別人看我和chun藤的眼神……都是帶著……猜忌的."她找了個並不是很曖昧的詞語.苗千梔在鎮口來回的踱著步子,大約三丈寬的鎮口,鎮口的石碑上刻著的碑文紀錄鎮子誕生的經過.施術者正是將靈縛術施在了石碑上,在鎮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蜘蛛網般密集的陷阱.


    "這個咒術師的功夫不在我之下.我們雖然是一個祖先,但是他們咒術師一直看不起通靈師,覺得我們沒真本事."苗千梔不屑地說:"雖然這個人很厲害,但是小白不還是逃脫了麽?連貓都殺不了,還想動得了我們?"


    納蘭傾月望了望天,是很好的天氣,風清雲淡.láng是夜間出沒的動物,這樣的晴天白日去山上是比較安全的.


    "我們去山上看看吧."


    "你是懷疑用神祈術的人在山上和láng群在一起?"


    "苗千梔,你怎麽不動動腦子.那術士和láng在一起做什麽,都是些沒靈xing的隻知道覓食的蠢東西,難道能談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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