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歲那年第一次踏入皇宮開始,青櫻便篤定自己會成為某一個皇子的嫡福晉,然後這個皇子會在當今皇上龍馭上賓之後,成為嗣皇帝,而她,則會成為皇後,她的姑母會成為母後皇太後,唯一的皇太後。


    烏拉那拉氏的榮耀會代代相傳!


    可是如今竟然事與願違!


    她向來視為偶像的姑母竟然如此不爭氣,事情做便做了,竟然被人抓住了把柄!


    青櫻剛聽見自己的姑母被不廢而廢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呆若木雞的,可漸漸的,她緩和過來了,她開始恨宜修,為什麽做事不能更小心一些?她開始恨阿箬,為什麽要將這樣的消息在今日告訴她?


    “阿箬,你再講事情好好想一想,皇上確實是將姑母永遠禁足了,而不是禁足幾日?”


    青櫻在房間內焦急地踱步,恨不得立時就趕去景仁宮看看到底什麽情況,問一問姑母明日的選秀她該怎麽做。


    阿箬安靜地縮在某個陰影下,不敢說話,她知道這時候無論她說什麽,恐怕都會讓她家主子的怒火燒得更盛,所以,她隻默默地低下頭,盡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但,青櫻怎麽會那麽輕易放過她!


    青櫻走到阿箬麵前,臉上帶著怒容,她伸手在阿箬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阿箬雖然吃痛,卻並不敢喊叫出聲來。


    “阿箬,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的體麵便是你的體麵,你應該懂的。我若是成了皇後,定然會給你指一門好婚事的!”


    青櫻打了阿箬一巴掌,立刻又給她畫了一個餅。


    阿箬默默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的主子真是有意思,永遠都說著最好聽的話,同時卻又做著最惡毒的事。


    她有些惡毒地想,說不定如今皇後娘娘被永遠禁足景仁宮,便是她家主子的報應!


    “格格,奴婢是萬萬不敢欺騙您的,如今宮裏都傳開了,說是……”那句話,阿箬實在不敢說。


    青櫻橫了她一眼,心中不悅,“你從來都是個爽利的性子,今日怎麽這樣吞吞吐吐的?”


    阿箬咬了咬牙,想著外頭的那些話便是她今日不說,過不了兩日,她家主子約莫也能從其他人口中聽到了,到時候定然還會給她按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外頭傳言,說皇上說從今往後,他和皇後娘娘‘死生不複相見’!”


    青櫻聽見這話,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死生不複相見!


    這是多麽惡毒的詛咒啊!


    若真是如此,那就意味著她的姑母進不了皇陵,進不了太廟,不能享受千秋萬代的祭祀!


    皇上這是明晃晃地告訴世人,她的姑母德行有虧,令皇家蒙羞,這讓她的姑母在有生之年如何做人?!


    皇上怎麽能那麽狠心呢?!


    “皇上還說什麽了?”青櫻急切地詢問,隻有知己知彼,她才能好好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如今姑母是不中用了,那她就隻能靠自己了,他們烏拉那拉氏真是可憐,不但沒有前朝的男人,如今連後宮的女人都沒有了,所以,她要成為那個後宮的女人!


    麵對青櫻的問話,阿箬茫然,皇上還應該說什麽?


    青櫻看著自己的婢女一副十分呆傻的模樣,不由怒從心頭起,她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問道:“皇上難道沒有說如何……如何安排……我?”


    “沒有。”阿箬麵上十分老實地回答,心中卻在不停地吐槽:你以為你是誰啊?還能讓皇上特地安排你?


    青櫻心中實在返煩躁,她又從凳子上站起身,在房間內來回地踱著步,無數想法在她腦海中閃過。


    皇上沒有提起她?


    皇上為什麽沒有提起她?


    皇上沒有提起她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也許是好事吧,說明姑母雖然被禁足了,但是烏拉那拉氏並沒有因此而受到牽連。


    也許並不是好事,皇上沒有提起她,也許是因為皇上並沒有記得她,那明日的殿選,她會被撂牌子嗎?


    青櫻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無論哪一種情況,她都必須留牌子,隻有留牌子,她才有機會。


    “阿箬……”


    青櫻才剛開口,就聽見外頭有人說話。


    “你就小聲些吧,被那位聽了去,可就不好了。”


    說話的,應該是一個年輕女子,聲音柔柔的。


    “我就偏要說,裝什麽皇後娘娘的侄女,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我最煩那些公鴨似的亂叫的玩意兒了。”


    這話明顯是衝著青櫻的窗口說的,不但聲音比前一位大了許多,也不客氣了許多。


    青櫻在聽見前一位說話的時候,是想開門出去看看的,可是聽見第二位說話的時候,她又站住了,隻愣在屋子中,眨巴著大眼睛,嘴巴嚅動著,卻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好了,咱們回去吧,明兒就是殿選了,別為不相幹的人生氣了。”


    “哼,本姑娘才不怕她呢,一個狐假虎威的玩意兒,如今她那張虎皮可沒有了,呸。”


    外頭的兩人,一個勸一個不聽勸,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青櫻的窗下唱雙簧。


    從這兩個女孩兒開口的第一時間,阿箬便已經認出那兩道聲音是誰的了。說話溫溫柔柔的那個叫真哥,是佟佳氏的女孩兒;說話不客氣的那個叫瑪蘭珠,是鈕祜祿氏的女孩兒,曾祖便是聖祖仁皇帝時的名臣遏必隆。


    這兩人也是這次參加殿選的秀女,和她們主仆之間並不愉快。


    阿箬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她悄悄抬眼看向自家主子。


    還好,她家主子此時雖然繃著臉不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但是她敢肯定她家主子並沒有要立刻出去找那兩位吵一架的打算。


    大概是真哥在拉瑪蘭珠回去,瑪蘭珠不願意,“哎呀,你別拉我,我還沒把心裏的惡氣吐完呢,就許她狗仗人勢,我就不能指桑罵槐了?好像誰家沒有皇後娘娘似的!”


    真哥是真怕這小姑奶奶把管事太監或是教習嬤嬤給招了來,雖然因著家裏的關係,她們不會真被怎麽樣,但是被教訓一頓總歸還是逃不掉的。


    “好姐姐,我就再說一句。”瑪蘭珠對著真哥撒嬌,倒像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了,可對著青櫻的窗戶,她又凶悍起來,“不要臉的東西,明兒嫁個大馬猴!”


    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窗外也並沒有聲音了。


    青櫻卻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扶著桌子,木然地看著景仁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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