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隆安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如今雖然已經是初夏時節了,但一早一晚仍有涼意。


    他正準備走進倉房,卻見一艘小舢板正在靠近自己的船,站在上頭的人雖然看不清楚麵容,但是他認得那身衣服,那是皇後身邊的姑姑容佩。


    福隆安習慣性的揉了揉額頭,這一路走來,他對容佩姑姑這身暗紫色的衣服已經看的夠夠的,每次一見到這身衣服,他總覺得自己眼前一黑。


    哎,不知道這位姑姑這個時間點來,又想提出什麽不合理的要求。


    福隆安思索間,容佩已經上了護衛的這艘船。


    她在跟著一個侍衛的身後走到了福隆安身前,十分敷衍地福身行了個禮,“奴婢容佩見過額附。”


    “容佩姑姑請起。”福隆安趕緊叫起,他可不想又在禮節這事兒上跟她掰扯半天,“可是皇後娘娘有什麽吩咐?”


    可別說有啊,他們而今都已經到了德州了,這和皇帝回鑾、出京一路總是走走停停欣賞當地的美景、還需要接見當地的官員不同,他們除了補充船上的食物和水之外,幾乎都不需要停靠,因此再有三五天的時間他就能將皇後平安送回紫禁城,然後寫折子想皇上交差了。


    哎,要不是皇命難違,他真不想接這趟差事啊。


    春日傍晚的冷風吹起容佩單薄的衣衫,隻見她高昂著頭,直直地看向向隆安,“於公,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於私,皇後娘娘是額附的嶽母,難道額附就是這樣孝敬長輩的嗎?”


    看著容佩滿懷怒火和譴責的雙眼,福隆安一點都不懷疑,若非他還是鑾儀衛掌衛事大臣、是禦前侍衛,而僅僅是和碩和嘉公主的額附,估計這位容佩姑姑已經一巴掌打過來讓他清醒清醒了。


    “福隆安愚鈍,還請容姑姑明示。”福隆安雖然心裏最瘋狂的吐槽,但是麵上的表情依舊是恭順的,畢竟,在皇上的廢後聖旨下來之下,那拉氏無論如何還都是皇後,是和嘉的嫡母。


    “今兒到現在都還沒有人給娘娘送沐浴的水,不知道是奴才們怠慢呢,還是額附交代的?”容佩的聲音鏗鏘有力,仿佛能在甲板上落地成釘。


    福隆安還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這位宮裏頭的容姑姑到底是怎麽成為翊坤宮的掌事姑姑的?難道靠的就是瘋嗎?還是說是不問青紅皂白的先聲奪人?


    以前聽和嘉說皇額娘手下的那個容姑姑是個瘋子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因為小孩子不大喜歡嚴肅的長輩罷了,結果這一路走來他是深切感受到了和嘉當年的感覺啊。


    見福隆安沒有接話,容佩似乎更加來了精神,“額附應該清楚,皇後娘娘終究是皇後娘娘,還請額附無論如何務必全了皇後娘娘的體麵。”


    船上倒是有燒開水的爐子,但是因為船體都是木頭的,為了安全起見,這爐子也就夠給主子們燒點開水罷了,若要用來燒沐浴的水,還真是有點困難,往日的熱水都是在岸上燒了提上船的,隻是今日忽然刮起了北風,他們沒能趕到原先預計的驛站,並且考慮到如懿畢竟是皇後娘娘,總不能跟他們以前行軍似的,日夜兼程吧。


    但是因為這一路走來,這位容姑姑的騷操作實在太多了,福隆安根本不想跟她再多做爭辯。


    因為跟容佩姑姑爭辯的結果,除了把自己氣死,不會再有第二個結果的。


    所以,福隆安微微低了下頭,“因為今日不曾靠岸,開水是用船上的爐子燒的,所費的時候多了一些,還請容姑姑代為解釋,晚一些就給娘娘送水過去。”


    但容佩並不滿足,她抬了抬眼睛,聲音依舊顯得有些冷硬,“既然如此,額駙就請快一些吧,別讓娘娘等久了。”


    “是。”福隆安答的無悲無喜。


    得了福隆安的答複,容佩也不多做停留,立時便下船乘著小舢板回到如懿所乘坐的禦船上去了。


    她走上小舢板時,回了一下頭,雖然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但福隆安總覺得那一眼裏帶著許多鄙夷和輕視,以及敵意。


    福隆安的拳頭不由地緊了緊,心裏不由地感慨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搞不清楚局勢的人呢?


    他記得閏二月十七晚上他接到皇帝的口諭,讓他即刻上禦船覲見時,皇帝的模樣和所說的話。


    那一日晚間並不是他當值,但第二日早上他早早就要去換班,他便早早安置了,睡到醜正時分,忽然他的房門被人砸的砰砰作響,他們這些禦前侍衛原本睡眠就淺,而且又是護駕南巡,更少不敢睡死了的,他立刻從床上翻身而起,門口站著的正是禦前的大太監,進保公公。


    進保甚至都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隻是讓他快些穿戴整齊隨他去見駕。


    等福隆安來到禦用船上時,隻見皇帝正坐在艙內的寶座上,滿麵怒容。艙內雖然已經收拾過了,但是他明顯等聞到濃重的酒氣,不像是酒醉的人呼出的,倒像是有人直接在艙內打翻了酒壇子。


    而且艙內少了不少東西,他日日在皇帝的禦前行走,對皇帝身上與身邊的東西尤其經心。


    這一刻,他肯定不久之前在這個船艙內,定然說發生了不小的事情。


    “奴才給皇上請安。”福隆安收回打量的目光。


    弘曆此時仿佛才剛剛見到他似的,聲音有些喑啞,“起來吧,朕有事交代你。”


    福隆安起身,肅手而立。


    “明日一早你便送烏拉那拉氏回京。”


    皇帝的聲音在福隆安的心裏炸出巨大的聲響,所以,今兒發生了足以廢後的事?


    但他強作鎮定,“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不必,朕已經安排好了。”弘曆的聲音透露著深切不疲倦,“明日卯時,你們便啟程,走水路加緊回京,務必做到日行兩站,朕已經傳旨讓沿路準備充足馬匹纖夫,回程途中不必讓地方官員籌備接駕。”


    這消息實在太大了,福隆安還在消化,卻隻聽見寶座上的皇帝道,“朕乏了,你跪安吧。”


    福隆安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似的,跪了安,退出了船艙。


    進保送他出來,等到了無人的角落,福隆安緊張的拉住了進保的衣袖,“求公公明示。”


    進保歎了口氣,似乎那話不好說,最後隻聽他道,“額附且寬心,按照皇上的旨意辦差就是了。”


    再問,進保便不肯多說了,隻祝他一路平安。


    他是外臣,且當日並未當值,不清楚當時禦舟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身為禦前侍衛,又是富察家的孩子,從小出入宮廷的次數不少,娶的又是公主,這宮裏頭的彎彎繞繞不說知道全部,卻也是知道個八九分的——這皇後娘娘怕是做到頭了。


    他目光深沉的看向不遠處的禦船,心裏實在有些看不上容佩的做派,都什麽時候了,還時時刻刻將體麵掛在嘴上。


    這人的體麵向來是自己用本事掙的,可不是在微末小事上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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