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三百三還是注意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屋頂上注視這一幕的六神凜。


    它眼尖地瞥見芝麻脖子上那顆珠子,知道芝麻的皮下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飼主。


    三百三突然拋開氣到臉紅脖子粗的禪院直哉,就像一陣輕煙般溜走了。


    禪院直哉指著貓罵:“你給我等著!”


    貓頭也不回。


    三百三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六神凜的身邊,繞著她轉了兩圈。


    它輕輕湊近,嗅了嗅六神凜的味道,才期期艾艾地拉長調子,用甜膩膩的語調問候:“飼主——好久不見呀~”


    六神凜:“……”


    真是自己的好小貓,兩副麵孔無縫切換。


    “飼主你怎麽不說話呀飼主,見到我難道不開心嗎?”


    六神凜:“不開心。”


    三百三大驚失色,表情誇張地後退兩步,滿臉都是震驚:“什、什麽!”


    “其實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六神凜看向左右看了看三百三,“你的性格在十萬隻貓裏簡直獨樹一幟,三百三,離開我之後,你去了哪裏?遠渡重洋了?”


    三百三乖巧:“就是……在最初的那兩年,我被一個黑幫老大的女兒收養了。我以為她是個待覺醒小咒術師,後來才發現是黑幫老大給用財力給她女兒置辦的保護類咒具。”


    “你的意思是,你的性格是被影響才變成這樣的?”


    三百三聲音更弱,強作鎮定:“誒、誒嘿?”


    “三百三。”六神凜喊它,“我覺得,你真的要出國了。去異國他鄉好好磨煉你的性格……你覺得呢?”


    奶牛貓心髒狠狠一跳,語調都驚恐地提升了八個度:“出、出國?!”


    “不要啊飼主!我我我我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而且異國他鄉隔著老遠我我我不好回來怎麽辦嗚嗚嗚……”


    沒想到飼主舊事重提,奶牛貓淚眼汪汪,試圖用可憐巴啦的外表讓六神凜心軟。


    而六神凜已經見慣了奶牛貓們各種手段層出不窮隻為了爭寵的姿態,現在心硬如鐵,一點波瀾都沒激起來。


    六神凜扯了扯嘴角:“放心,你不會語言不通的,在走之前,我會把大洋彼岸的語言一起灌輸進你的腦海。”


    “要是餓了就去首都的大學混一混,隻要露出肚皮討巧賣乖——上道一點,不要等人來了才知道蹭,你會活得不錯的。”


    三百三痛哭流涕:“那寒暑假呢?”


    六神凜奇怪:“你又不是不吃東西就會死的普通小貓。”


    三百三:“嗚嗚嗚……”


    好難受,感覺要碎掉了,它百思不得其解——怎麽十萬隻小貓裏,飼主偏偏隻想把它送出國去呢?


    ——它到底犯下了什麽大罪!


    三百三萎靡不振,尾巴都失魂落魄地拍在瓦片上:“還有彌補的機會嗎飼主?”


    六神凜問它:“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禪院前樹的人?”


    三百三耳朵一支棱:“誰?”


    “禪院前樹。”


    “有點耳熟……飼主找他幹什麽?”


    “芝麻告訴我,禪院前樹在夥同一個不認識的白發男人商議著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它去的太晚,什麽也沒聽到。白發男人警覺地消失了,禪院錢樹的表現倒是很僵硬。”


    六神凜想了想:“其他的小貓告訴我,禪院前樹同時也在咒術總監部任職,我有些在意。”


    她的直覺幾乎不會出錯,聯想到自己去高樹所在的空間看見的果實,六神凜覺得有必要走這一趟。


    本來想著三百三在禪院家待了這麽些年,對這些不說了如指掌,至少也該略知一二。


    結果她一來,就看見三百三捉弄禪院直哉的現場。


    雖然她向來是個縱容的飼主。


    但是……但是吧……


    仿佛看見自己被發配出國的未來,三百三一激靈,頓時表忠心:“飼主放心,我一定會把禪院前樹的事情調查地明明白白,然後一字不落地告訴你!”


    六神凜晃了晃尾巴,瞬間抓住事情的重點:“看來你也不清楚啊。”


    三百三淚眼汪汪:“給我點時間!我可以很清楚!求您別把我送出國嗚嗚嗚……我會從此以後洗心革麵做隻好貓的嗚嗚嗚……”


    它還不想從此遠走他鄉靠賣臉賣身體來討生活,世界上有那麽多適合小貓咪的生存方式……難道它就不能選擇留在咒術界嗎?


    太絕情了,真的太絕情了!


    飼主心腸太冷,三百三黯然失色,狼狽為自己謀求緩刑。


    兩隻奶牛貓圓潤的眼睛對上視線。


    六神凜冷靜道:“多久才能給我準確的消息?”


    “大概一兩個月……”三百三小心翼翼地瞥到她的眼睛,被嚇到炸毛,當場改口,“兩周!兩周就行!”


    小貓的心碎成了一瓣瓣的,等六神凜走後,它“撲通”一聲趴在瓦片上,感覺自己不會再好了。


    嗚嗚嗚……


    再過兩個星期要是沒交出讓飼主滿意的情報,就真的要被送到海的另一邊靠身體討生活了。


    六神凜走前告訴它:你不能隻把自己局限在禪院家,三百三,人生是曠野。


    三百三嗚嗚咽咽勉為其難地附和她的話,心裏想的卻是——


    飼主,人生它誆我!


    它一隻小貓咪,它難道不想坐著汽車在大草原裏追逐龍卷風嗎?


    如果有的選,當初它沒有踏上那個黑老大布滿汗毛的寬闊胸懷,或許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


    三百三失落地跳下瓦片,用了幾分鍾,腦海裏沒想到去哪,四條腿卻肌肉記憶地走到了禪院直哉的院子裏。


    小貓耷拉著耳朵和尾巴,剛踏進房門就被挨了一聲嘲諷。


    “怎麽像隻落水狗一樣回來了?你別是來道歉的吧。”


    剛染了金發的少年坐在榻上給自己倒茶,語氣很硬,臉色崩的死緊,“先說好,你就是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的,識相點自己滾。”


    三百三這下沒心情跟他吵架了。


    三百三抬起腦袋,毛茸茸的臉上出現天都塌了的萎靡表情:“這下搞不好是真的要出國了嗚嗚嗚嗚……”


    禪院直哉:?


    金發少年眯起眼睛,語氣不善:“你說什麽?”


    小貓沒回複,他自己先笑了:“哈!也對,我可比不上悟君,在你們這些貓的眼中,我甚至連那個咒靈操使也比不過吧……論及實力,我就是個好的消遣。”


    他對自己的定位太明晰,全咒術界都看得出來奶牛貓喜歡幼崽,所以在禪院直哉小時候,每天去看望五條悟的奶牛貓也會抽空來看一下他。


    一群貓鬼鬼祟祟地大聲密謀,躲在屋簷上討論他的實力為什麽這麽差。


    三百三倒是會說:“廢物是幼崽的特權!”


    現在他長大了,那些貓也來,大部分都去看了叔父的那對雙胞胎女兒,隻有三百三堅持來找他的麻煩。


    但那種感覺,那種體悟,隻有當事人最清楚。


    ——五條悟是六神凜最重視的學生。


    ——禪院直哉是六神凜當初一個照麵看不上的小廢物。


    她的態度決定奶牛貓的態度,三百三卻獨樹一幟……雖然愛找茬,至少沒想過離開。


    哦,現在也想離開了。


    ——或許它隻是比一般的奶牛貓更惡劣一點,捉弄人的戲碼要很久才厭倦。


    禪院直哉冷靜下來。


    沒什麽好在意的,他想。


    “我是禪院家的少主,未來的家族掌權者,我想要什麽,總會有大把大把的人雙手奉上。奶牛貓我也看厭了,到時候養隻聽話乖巧的,比你好多了。”


    三百三支棱起來,後腿一蹬,原地起跳,一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呼他臉上:“你真沒眼色,都看不出來我不情願嗎!”


    “這裏有飼主,我為什麽要出國靠身體討生活!”小貓悲憤道,“是飼主想把我送出去!”


    禪院直哉一愣。


    所以說……


    他心情頓時好轉:“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三百三再度抬起爪子,又給他來了一下。


    禪院直哉習慣性往旁邊一躲,好不容易抓住時機掰回一局,他可勁嘲笑:“所以你根本就是被六神大人厭棄了!她不僅不想看見你,還要把你送去其他國家討生活哈哈哈哈!”


    “真是風水輪流轉,三百三,你悔不當初了吧!”


    小貓尖叫著撲上去,頓時和這個可恨的家夥扭打成一團。


    貓毛漫天飛舞,三百三怒不可遏,直接給禪院直哉的房間變成了垃圾場才罷休。


    最終,它站在禪院直哉亂成雞窩的金色腦袋上,尾巴一甩,恨恨地走了。


    三百三決定去看看那對可憐的雙胞胎姐妹。


    入冬的天氣比之前更糟糕了,寒風簌簌地吹,裹挾著一點微不可見的雨珠,如蛛絲般掛在細膩的絨毛上。


    *


    “又下雨了。”


    仙台的一戶房子裏,一個瘦小卻精神老人站在窗外,就這樣看向霧蒙蒙的雨幕。


    身後粉發的孩子小步走到他身邊,仰著腦袋問:“爺爺,媽媽是不是要來了?”


    孩子的話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渴盼,老人默然片刻,沒好氣道:“沒錯。”


    “爺爺為什麽要生氣?”


    “……我沒生氣。”


    寬容的小孩選擇原諒他那別扭的家長,他去客廳裏搬出來一個小板凳,踩著板凳看向窗外,好奇地伸出了手。


    雨絲飄飄忽忽地落在手上,它實在是太細小了,輕地仿佛天上垂下來的蠶絲。


    “媽媽會被淋濕嗎?”


    他好奇地問。


    “不知道。”老人回答。


    “爺爺,我們去門口接一接媽媽吧。”粉發的幼崽扯了扯男人的衣擺,“她要是忘記帶傘,那一定會被淋濕的。”


    “……”老人哼了一聲,“知道了。”


    老人名叫虎杖倭助,原本有個兒子,兒子還娶了妻,成立了自己的小家。


    結果一場意外,讓虎杖倭助成為了孤家寡人。


    再沉默地收斂屍骨、辦完葬禮之後,虎杖倭助平靜地選擇接受了這樣的生活,然後沒過一年,一個身著昂貴和服的白發女人抱著個粉發的男嬰出現在了虎杖倭助的麵前。


    女人蒼白著臉:“我是阿仁的情人。”


    阿仁,虎杖仁,他那早死的兒子。


    虎杖倭助:“……”


    他看了看那個尚且在繈褓中呼呼大睡的嬰兒。


    又看了看麵色蒼白、看著就身體不好的女人。


    雖然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原來是個會在外麵找女人的人渣,但自己跟這孩子做了親子鑒定,確認了爺孫關係之後,虎杖倭助還是接受了這個現實。


    在兒子死後,他有了個親孫子。


    親孫子叫做虎杖悠仁。


    白發女人每個月都會來一次,帶點東西,說是看望孩子。


    虎杖倭助原本不想對這個女人有什麽好臉色,但是看她好像真的關心孩子,虎杖悠仁也不能缺少母愛,隻好捏著鼻子默認了她每個月定時定點的拜訪。


    今天剛好到了時間。


    不多時,一個身著和服的白發女人撐著傘從雨幕中走過來。


    虎杖悠仁眼前一亮,吭哧吭哧地邁著小短腿跑到女人身邊,嗓音嘹亮地喊:“媽媽!”


    白發女人的臉僵了一瞬,強忍住扭曲的麵色,勉強應了聲:“悠仁,好久不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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