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醒來時,正看見閉目養神的六神凜。


    昏迷了這麽長的時間,他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從icu病房中轉走了。


    這是高級vip病房,病床對麵放置著一張沙發,熟悉的黑發身影靠在沙發背上閉目養神,一旁還放著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


    依舊是黑白撞色的編織製品,隻是才開了個頭,五條悟也看不出來她織的是什麽。


    五條悟動彈不得。


    雖然動彈不得,六眼的視野卻可以把整片房間盡收眼底。


    陽光從窗子外麵照下來,灑在地麵上,透出一個平行四邊形的光格。空氣中飄浮著細小的灰塵,帶著溫馨的平靜。


    咒術界的喧囂和頭疼欲裂的痛苦仿佛瞬間被隔開,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於是他索性就不聽了,難得的大腦放空,五條悟突然覺得時間都變得很漫長。


    “醒了?”六神凜睜開雙眼,金色的眼瞳如一汪被陽光照耀的清泉,是難得溫和的神色。她站起身,“我去叫醫生來。”


    六神凜的身影又迅速消失,一眨眼就不見了。


    五條悟轉眼看向桌麵的慰問品。


    花束和食物擺放在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


    桌麵上沒擺放他愛吃的甜點,保溫桶裏倒是有溫度適宜的鹹粥。


    奶牛貓躍上桌麵:“你總算是醒來了。”


    五條悟伸手觸摸小貓背上的毛發,當毛茸茸的溫熱觸感切實在掌心中出現時,他才終於有了點實感。


    “我昏迷了多久?”他扶著額頭,有些難耐地喘了口氣,後知後覺感到身體還未褪去的難受。


    “兩個月。”奶牛貓說,“真的很久,天氣都變冷了。”


    對於一隻小貓來說,待在醫院的日子實在無聊到發慌。六神凜沒把五條悟直接丟在醫院,而是堪稱稀奇地守著他直到現在。


    奶牛貓問起時,六神凜隻說是要提防趁機下手的詛咒師。


    門外傳來的逐漸清晰的腳步聲,不多時,醫生推門進來,六神凜跟在他身後,等待著醫生的判斷。


    一段時間之後,醫生的聲音甚至有些奇妙:“患者恢複的很不錯……這個恢複力真是出乎意料,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交代忌口的東西之後,醫生又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確認五條悟沒什麽大事之後,六神凜收回視線,繼續坐在病床對麵的沙發上織著東西。


    五條悟看了她一眼,又看她一眼,直視人的目光根本不加掩飾,六神凜頭都沒抬:“你不吃東西?”


    經她提醒,白發神子這才感覺到腹部傳來的陣陣饑餓,他自己挪著屁股坐在了床邊,拿起床頭櫃上的保溫桶,給自己舀了一勺粥喝。


    鹹粥。


    大洋彼岸的特產皮蛋瘦肉粥,其上還撒著蔥花,溫熱地剛剛好。


    五條悟木著臉:“我要喝甜的。”


    六神凜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從身邊的一堆報告單裏抽出其中之一,把它懟到五條悟的麵前,六眼一下子就掃到了關鍵信息:血糖偏高。


    ……哈?


    誰?


    他?!


    奶牛貓說:“糖分是可以為你提供能量,讓被動接受信息轟炸的大腦好受很多,但是你的手繩解決了這個問題,再不加節製地吃甜食……就有些超過了。”


    五條悟指著報告單上的數據:“可是我隻是超過了那麽一點點!這也要控製嗎?”


    奶牛貓:“你知足吧,難道皮蛋瘦肉粥不好喝嗎?”


    “……好喝。”


    他還沒吃過皮蛋這種東西呢,口感挺新奇的。


    “那不就完了?”奶牛貓從桌麵一躍而下,來到了六神凜的腳邊窩著。


    於是五條悟不說話了。


    他小口小口地喝著粥,雖然嘴巴被堵住了,但眼神還是不停地往六神凜的身上飄。


    給手上的線打了個結,六神凜終於抬起眼,金色與猝不及防的藍色相撞,她問:“你為什麽一直看著我?”


    被抓包了。


    五條悟幹脆理直氣壯,腰杆子挺得筆直:“其實我就是想知道……那個狐狸木雕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嘀嘀咕咕地抱怨:“讓我去拿咒物,好歹也讓我知情一點吧……”


    他不明白自己看見的東西到底是走馬燈還是什麽,為什麽幻覺倒轉的盡頭會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六神凜。


    那分明也是六神凜。


    眼睛、頭發、相貌和飾品全都一模一樣,看起來卻像是什麽世界同位體,完全不認識自己。


    太奇怪了。


    他的心中無端升起一種預感,或許真相比一切的猜想都要離奇,他期許地看向六神凜,卻見她沉默一陣,隻說:“那是一把來自地底的‘鑰匙’,時間的概念會被模糊。”


    “我為什麽會見到‘你’?時間的概念被模糊……我見到的難不成是過去的你?”


    “見到我?”六神凜有些詫異,“你看見我了?”


    “對呀,本來感覺腦子就要炸掉了,卻突然好了起來,一睜眼我就看見你了。”五條悟想了想當時的場景,“你正在雕刻那個狐狸木雕,而我問你要了過來。唔……你不認識我。”


    六神凜若有所思:“是這樣啊……”


    五條悟探出腦袋:“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啊?”


    “你不需要關心這些。”六神凜拒絕了他的好奇心,並且把手上的編織毛線放在了他懷裏,“要是無聊就織毛衣。”


    五條悟:“……”


    他現在一看見織毛衣的鋼針就有點心理陰影,猶豫半晌才問:“能不能把鉤針換成木的?”


    為了遮掩自己的真實想法,他甚至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句:“咳……我是覺得木頭的摸著舒服。”


    “……行。”


    出乎意料,六神凜居然沒有多問,也沒有拆穿這種拙劣的謊話,而是真的轉身出門,不多時,拿著木質地的鉤針回來了。


    對比以前那種“既然醒來了就去出任務”的冷酷作風,六神凜這次簡直溫和地過分。


    五條悟摩挲著木質鉤針,有些懷疑人生地想:該不會醫生說的其實是假話……實際上他要命不久矣了吧。


    “凜,你坦白說……我是不是要死了?”


    六神凜:?


    六神凜:“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現在就送你下去。”


    語調十分冷靜客觀。


    “……那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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