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土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西廂房裏,時不時傳出父親痛苦的呻吟聲。


    “”哎~喲,娘啊。哎~喲,娘啊……”


    這個在苦水裏潛泡了六十六個春秋的老男人,終於精疲力盡,敗下陣來。正用聲嘶力竭的嗓音,向上蒼發出悲憫的祈求。


    爹阿爹,你這病得的真不是時候,這真的是太為難您的兒子了!


    我究竟該怎麽辦呢?


    您是我生命的第一守護神。如果沒有您的精心守護,我也不可能長大成人,更別提擁有什麽浪漫的愛情啦!


    你說你紅影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你讓我怎麽辦?


    我若這時和你私奔,不是要左鄰右舍戳我的脊梁骨嘛!


    --你連自己的親爹都不愛,你還能愛誰。又是一個白眼狼!


    不孝爹娘枉為人。我絕不做白眼狼!


    難道你喜歡一個,連自己爹娘都不愛的寡義男嗎?


    雖然我有哥哥姐姐,我可以讓他們替我給我爹看病。可他們都已獨立成家,我怎麽好意思把自己當成局外人呢?


    在爹最需要我的時候,刻意逃避,我做不出來!


    事已至此,也隻能這樣了。


    虹影,你要恨就恨我吧……


    此時,天已大亮。土根娘正在灶火給土根做飯。


    “根,飯好了,過來吃飯吧!”


    土根娘衝著和衣而臥的土根,喊道。


    “來了,娘!”


    “趕緊扒拉兩口飯,去和虹影說一下你爹的情況。她若真心喜歡你,會等你的。”


    “你爹今天必須上醫院。”


    “娘,我已想明白。”


    “昨天晚上我爹哼哼一夜,我急得心都碎了。”


    “根,看你這倆眼都熬紅了,你也一夜沒睡吧!”


    “娘,碰到這種事情,孩子哪能睡得著啊!”


    “紅影在她村口等我,我去和她說一下,馬上回來!”


    “去吧,快去快回!”


    “知道了,娘!”


    土根跨上洋車,朝下窪村騎去。


    下窪村東的一條小路上,虹影在焦急地度著步,時不時朝遠處張望著。


    土根心裏像揣了一隻小兔子,在胸口怦怦亂跳。


    重逢的驚喜,再次被殘酷的現實碰得稀碎,虛構的海市蜃樓被狂風吹成一座荒蕪的沙堆。愛情幾何,淒美如淚,你我之緣,進進退退。


    土根剛出村時,還騎得飛快。他要為父親看病爭取一點時間。


    可當他看到紅影那焦急四望的身影時,卻有意無意地放慢了速度。


    他不知道怎麽向虹影解釋,這上天出其不意的戲弄,挽回的餘地還有有幾成。


    紅影,為了給我苦命的老爹治病,隻能再委屈你一次了。


    人在做,天在看,頭上三尺有神靈。


    想到此,土根故作鎮靜,盡量使自己顯得不那麽慌亂。


    “虹影,你剛到吧!”


    “我到了一會了。”


    “土根,你洋車後麵怎麽沒有帶行李啊!”


    “行李?”


    “虹影,你聽我解~釋。”


    “解釋就是狡辯。你無非是怕別人說你是不孝之子。”


    “紅影,我爹這次的的確很厲害,我真的不忍心這樣一走了之。”


    “你能把你要去的地址給我,我把我爹的病治好了,就立刻過去找你。”


    “那要是治不好呢?”


    “再說了,經過你爹這麽一折騰,你有要被打回到解放前的寒酸樣了,你拿什麽娶我呢?”


    “咱倆一起,從頭再來唄!”


    “從頭再來?我怕我沒有那個耐心。”


    “土根,看你這火急火燎的樣子,一顆心全在你爹身上。你趕緊回去給你爹看病去吧!”


    “我至於去哪兒,你也不用操心了。別因為我的強拉硬拽,把你變成了不孝之子。”


    “那我把你送到南大路長途汽車站吧!”


    “不用了。這兒離南大路長途汽車站隻有一裏多地,我隻拿了些換洗的衣服,我提得動。”


    紅影說著,徑直朝南大路長途汽車站走去。


    “我……我……我……”


    土根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趕緊回去照顧你老爹吧!”


    “紅影,你一定等我!”


    “土根看著憤憤離去的虹影,幾乎絕望地喊道。”


    這次紅影沒再回答,土根也隻能調轉車頭,朝自家村莊騎去。


    真情自古多波折,萬千不舍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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