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恒原本以為他幫虞知意說了話,虞知意就算不感激他,也會對他綻放善意的笑。


    不料,對方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賊。


    他:“……”


    虞知意別開了視線:“這麽恐怖的故事,你們怎麽會覺得感動呢?”


    “恐……恐怖?”有人不解。


    虞嬌嬌暗戳戳道:“姐姐你怎麽會這麽想,這分明是個幸福美滿的故事,你不能因為自己身世不幸,就惡意揣測別人吧?”


    虞知意沒理她,目光淡淡掃過在坐的貴女:“你們都這麽羨慕故事裏的女主人公,那麽,如果將來諸位生了女兒,會允許她和窮小子交往嗎?”


    “哪怕她為了窮小子而和你們斷絕關係,你們也能笑著應對?甚至為了他們絕美的愛情故事而感動?”


    眾人:“……”


    有人稍稍代入了一下就覺得窒息:“怎麽可能!?要是有窮小子敢拐走我女兒,我打不死他!”


    說完,那貴女就發現了不對,訕訕看向周圍的人。


    貴女們都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這人隻是說出了她們心中的想法,她們自然不會嘲笑她。


    隻是,她們和虞知意不對付,自然也不會附和她。


    杜子恒覺得自己就像是條走在路上的狗,無端被人踹了一腳。


    他不是女兒,卻也……


    虞嬌嬌見眾人啞火,氣的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將女兒嫁個窮小子確實是一件十分有風險的事情,絕大部分的父母會遲疑也是情有可原。”


    “但不管怎麽說,故事裏的二人幸福圓滿了,不是麽?男方成了狀元,女方成了誥命夫人……”


    虞知意打斷她:“女方在男方家裏受盡了磋磨,死後才被追封為誥命,這樣的風光送給你,你要不要啊?”


    這個故事是典型的充滿男子主義幻想與狗血的故事。


    富人家的千金愛上了窮小子,卻受到了女方父母的阻撓。


    窮小子家倒是表示十分歡迎千金的到來。


    隻是,千金父母無論如何都不鬆口,並表示如果女兒敢再與男方有接觸,就讓窮小子一家在本地混不下去。


    於是窮小子家就帶著千金舉家搬遷,去了百裏之外的另一個城市生活。


    二人在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況下,隻簡單地辦了個婚禮。


    千金沒有受到任何聘禮,窮小子家又窮的叮當響。


    大小姐驟然變成窮人婦,吃著粗茶淡飯,她根本吃不慣,便隻能拿出出來的時候所帶的盤纏貼補生活。


    窮小子是在十年之後才考中狀元的。


    這時的千金,已經花光了從家裏帶出來的錢,還變賣了首飾和衣服,徹徹底底完成了從大小姐到窮人婦的轉變。


    而窮小子的母親漸漸也有了當婆婆的威嚴。


    好好的一個有仆從伺候的大小姐,嫁人後不但要伺候婆婆和小姑子,還要操持家務,家裏的大事小情都壓到了她瘦弱的肩膀上,於是,曾經的嬌小姐,就變成了糟糠之妻。


    男人高中後,她確實成了狀元夫人。


    可惜沒過幾年好日子,她就因為身體不好而病逝了。


    她死後,男人迎娶了丞相和離後的千金,成為了丞相的金龜婿。


    這個故事狗血的同時,又現實的可怕。


    可這樣的現實,反而襯托出了所謂的愛情的堅貞與珍貴?


    堅貞?


    呸。


    堅貞的是女方,珍貴的也是女方。


    而這所謂的愛情,不過是個男人趴在富家女身上吸夠了血,女方無用了之後便可以下線的恐怖故事罷了。


    虞知意毫不留情地將這個故事批判了個體無完膚:“跨越階級的愛情的確珍貴,可,珍貴的隻是這份勇氣,其餘的東西究竟值不值得稱頌,得看人值不值得。”


    杜子恒好奇地問道:“你覺得,什麽樣的人值得?”


    “如果我是女方或者是女方的母親,在下嫁或者讓女兒下嫁之前,我首先會考慮的,是對方的人品。”


    “同樣是窮困的父母拉扯著兒子長大,若這兒子是個懂事的,就會體貼父母的不易,會在讀書的間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來減輕父母的負擔。”


    “真正的君子,並非遠庖廚三個字就能夠膚淺概括的。”


    “何為君子?在我看來,於國家忠誠、善謀斷,於父母孝順、懂分擔,於妻子珍稀、會體貼,於兒女愛護、做表率。而不是自己花著父母用血汗賺來的錢、借著讀書的名義偷奸耍懶。”


    “也不是在妻子進門之後,將贍養父母的責任拋給女方,而是會和對方一起贍養父母。”


    “很多男人在新婦進門的時候總會說,我娘拉扯我養這麽大不容易,你進門後要好好孝敬爹娘……此話,真是令人發笑。”


    “他娘的不容易並不是新婦造成的,而是因為有一個不愛她的夫君與一個不知道為母親分擔壓力的兒子,他自己享受了母親的全部嗬護珍愛,卻要將贍養的義務交給女方,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眼神太過清澈,卻也太過於睿智,仿佛擁有可以看透人心的力量。


    杜子恒被看的不自在,趕忙反思,他有沒有在虞知意進門的時候說過這話?


    好消息,沒有。


    壞消息,他說了更難聽更過分的。


    他很想自閉。


    在場的貴女也被虞知意這一通全新的觀點震懾到了。


    在伽羅護國長公主和無數優秀女先輩的努力下,大盛帝國的女子的思想已經於百年前的女子的觀念不一樣了。


    但,總歸是還被圈禁在那個圈裏,無法跳脫。


    虞知意的話就像是當頭棒喝,讓貴女們看到了全新的男女關係。


    貴女們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來所循規蹈矩的,真的是正確的嗎?


    有些本就“離經叛道”的,更是眼睛晶亮。


    而造就了這一切的虞知意,像是說錯了話一般:“哎呀,我隻是隨口一說,你們要和隨便一聽就好了。畢竟諸位覺得那個愛情故事十分淒美,便盡管嚐試好了。


    隻是,我有一言要送給諸位——你們從富足走到困頓,隻需要一顆戀愛腦,你們的孩子想從困頓走向富足,卻需要耗盡整整一生……還不一定能如願。


    畢竟,不是每個窮小子都能考中狀元的。”


    這時,第二個金牌繡娘也上場了。


    隻是,眾人的還沉浸在三觀被重塑的震撼裏,是以對接下來的衣服的反應都很平淡。


    直到第五場。


    這次上場的,是錦繡閣最有名的金牌繡娘。


    虞知意的目光越過周繡娘,隻見紅鸞從不遠處的門後探出了頭來,衝她揚起了明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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