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小鳳和山西雁等人到達霍休的小樓時, 天已見暗, 颯颯的風吹得樹林嘩啦啦地作響,平添了幾分陰森之感。


    待得他們推門而入,走進了小樓裏, 陸小鳳便發覺這裏已經大變樣了。


    之前陸小鳳來的時候,這小樓裏當真是金碧輝煌, 堆著數都數不清的奇珍異寶、金銀玉器,可現在這樓裏卻已空蕩蕩的, 隻剩下了一張石台, 上麵鋪著張陳舊的草席,霍休赤著足、穿著一件已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完全沒有半點兒“天下首富”的風範, 反倒像個老乞丐——他正在盤膝坐在草席上溫酒, 好香的酒。


    若是在從前,陸小鳳一定會坐下來和霍休好好地喝上幾十杯, 不醉不休……他們本來就是朋友, 而陸小鳳蹭霍休的酒也實在是蹭了不少。


    可是這一次,陸小鳳卻沒有坐下,他正直挺挺地站著,頂著山西雁等人灼灼的目光,略帶著些為難地、咬著牙問道:“霍老頭, 你……你認不認識青衣樓的總瓢把子?”他的心裏還是不願意完全相信宮九的話,這其實很正常,因為人和人之間總也要論個親疏遠近的:陸小鳳和宮九才認識了不過一個多月, 而陸小鳳與霍休卻是好些年的老朋友了。


    霍休神情自若地喝盡了杯中的酒,說:“總瓢把子這四個字的聲音實在好聽,我真喜歡聽到這四個字。”


    陸小鳳的臉色變了,失聲道:“真的是你?!”


    霍休用一種好像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陸小鳳,嘲諷地說道:“陸小鳳,你都已經來到了青衣第一樓裏,卻還要問我這樣傻的問題,也難怪你會被利用了。”


    陸小鳳苦笑道:“我確實是傻,因為直到現在我才想通,真正能在這件事中得到好處的,隻有你一個人。”


    霍休悠悠然地又倒了一杯酒,還伸手示意陸小鳳說下去。陸小鳳續道:“大金鵬王一死,這世上就再不會有人向你追討金鵬王朝的舊債了。”


    霍休頷首說道:“其實他本來也不會向我要的,但近年來他已太窮了。他是個很會花錢的人,卻從來不知道賺錢的辛苦。”陸小鳳又說:“但是他死了還不夠,因為獨孤一鶴與閻鐵珊還是要來分那筆財富的。”


    霍休笑了,笑得很開心,說:“所以我真該好好地謝謝你,幫我解決了這兩個大麻煩。”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其實這筆財富就算是三十個人使勁兒花也花不完的,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將來難道還能把那麽多的錢都帶進棺材裏去花麽?”


    霍休冷笑道:“你若有個老婆,平時白天也不用她,那你肯不肯讓別人來跟你共用?”


    陸小鳳一時間瞠目結舌,他忽然就懂了,和霍休這種人是根本就沒有道理可講的,所以他不再說話了,而山西雁等人更是已經握緊了武器。


    場中形勢一觸即發。可就在此時,霍休卻忽然問道:“你們知不知道我究竟為什麽要將這裏的東西全都搬走?”


    山西雁等人目目相覷,陸小鳳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霍休陰陰地笑道:“因為我已準備好了要將這地方留給你們來做墳墓了。”他這句話才說完,便倏爾伸出手來、輕輕地在石台上一按——隻聽得“轟”的一聲,竟忽而從屋頂上麵落了個巨大的鐵籠下來,罩住了霍休所在的石台。此時從陸小鳳他們的角度看起來,霍休簡直就像是一隻籠中鳥。


    可這籠中鳥還在悠悠然地說著話:“你們能夠葬在青衣第一樓,也該覺得死而無憾了。”仿佛他並不是籠中之鳥,而是那正在逗鳥的人。


    不過霍休也確實是“勝券在握”的,他用這個百煉精鋼所鑄的、淨重一千九百八十斤的籠子把自己罩了起來,而這小樓唯一僅剩的出口就在他所坐的石台下麵。待他離開這棟小樓之後,隻要毀掉機關總樞,出口立刻就會被大石塊封死,而石塊的重量,已超過了八千斤……那麽在那之後,“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陸小鳳等人,除了渴死餓死,似乎也沒有什麽別的結果可供選擇了。


    陸小鳳已將一把銅錢當作暗器打了出去,山西雁等人也把手裏能投擲的武器都扔了過去——這些東西劈裏啪啦地穿過鐵柵欄直襲而去,可霍休隻是輕輕地一拂袖便掃開了大半,隨即他再一伸手,陸小鳳扔出的十幾個銅錢就分毫不落地、安安靜靜地躺在了霍休的手心裏。


    霍休的手上功夫之精妙,就連陸小鳳看見了都不禁動容,脫口讚道:“好功夫!”


    霍休將十幾枚銅錢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懷裏,微笑道:“每到了有錢可收的時候,我的功夫總是特別地好。”隨即他又看向陸小鳳,說:“一文錢也是錢,你居然把錢扔出來砸人,實在是太浪費了。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人,是永遠都不會發財的。不過你現在即使是知道了,也已太遲了。”而後他再度伸出了手,說:“隻要我把手按下去,你們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霍休的手按了下去,陸小鳳他們全部屏住了呼吸——為什麽要屏住呼吸?因為他們都祈盼著會有奇跡出現……老天難道真的要讓好人去死而令壞人逍遙自在麽?


    那麽,奇跡究竟有沒有出現呢?


    沒有。霍休果然從石台上落了下去,消失不見了。陸小鳳的心沉了下去,石台的洞口很快就關閉了。一時間樓裏靜悄悄的,誰都沒有說話——在明確得知自己死期的時候,每個人的心裏似乎都會有許多話想說,但等到張開嘴之後,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他們還能活多久?這是個沉重的問題。


    不過事實上霍休剛才有句話說錯了,他雖是離開了,卻並不代表陸小鳳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過不了多久,陸小鳳就會見到他的屍體的。


    不錯,是陸小鳳見到霍休的屍體,而非是像霍休所預料的那樣,等十幾天後他再來給陸小鳳收屍……隻因霍休才從石台上落了下去,就看到了笑吟吟的宮九和依舊是一臉溫柔神情的花滿樓。


    霍休還來不及反應、身在半空中時,宮九就已經出手了。


    廢話說得太多的人總是很容易死的,從前宮九也有這個毛病,但自從他死過一次之後,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再說了,宮九現在可是重傷在身,戰鬥持久力大減,自然要速戰速決。所幸還有花滿樓幫忙,而且他們打了霍休一個“措手不及”,於是霍休還沒來得及落到地上就中招了,待他落到地上之時,就已是一具屍體了。


    在人生的最後片刻時光裏,霍休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宮九,那眼裏的怨恨幾乎要溢滿出來……宮九也在看著霍休,笑吟吟地看著他死去,那表情好像是在說:你放心地走罷,你的一切我都會接手的……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霍休從來都以為他就是那漁翁,他也確實是漁翁,隻是漁翁沒想到的是,當他興高采烈地提著鷸和蚌回到家中,迎麵就遇上了吃人不吐骨頭的強盜。強盜不但搶了他的鷸和蚌,還順帶著要了他的命,而他家裏的一切,自然也都成為了強盜的收獲。


    宮九悲天憫人地歎了一聲,隨即走過去,伸出了手,闔上了霍休至死不瞑的雙目,語氣沉重地說道:“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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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休死前最後的眼神隻有宮九看到了,沒辦法,誰讓花滿樓看不見呢?而霍休死的時候花滿樓也在場,誰也不能再懷疑宮九和霍休有什麽聯係了——縱使陸小鳳還不能完全信任宮九,難道他還會不信任花滿樓麽?


    這就是為什麽,宮九會和花滿樓一起來“救人”。


    花滿樓隻以為宮九是在為了霍休感慨,便也頷首喟歎道:“是啊,唉,霍休真是……何必呢……不過我們還得去把陸小鳳他們給放出來。”


    宮九“嘿嘿”了兩聲,說:“走罷,他們怕是等急了,看到我們,不知該有多驚喜?”


    很快,陸小鳳他們就毫發無損地從空蕩蕩的青衣第一樓裏出來了,之後他們把霍休的屍體運了進去,最後又放了一把火。


    這麽一場大陰謀,就隨著這把火灰飛煙滅了。青衣樓的總瓢把子在青衣第一樓裏化成了灰燼,這豈不就是最好的結果?


    陸小鳳有些傷感,但隨即又放開了心懷——他雖然被老朋友欺騙和利用了,但又收獲了新的好朋友,陸小鳳總是不缺朋友的,而且他永遠也不會對他的朋友們失去信心。


    宮九正式從陸小鳳的普通朋友上升為了好朋友,隻因他“十分地夠義氣”,拖著重傷的身子跑來救人,結果傷口迸裂,又躺下了。


    這下子不止陸小鳳和花滿樓對宮九噓寒問暖,山西雁等人也對宮九印象大好——且莫忘了,山西雁他們可是霍天青的師兄,經此一事後,霍天青重新振作了起來,心服口服地成為了宮九的總管。


    霍總管還是霍總管,珠光寶氣閣也還是珠光寶氣閣,唯一不同的是,珠光寶氣閣的大老板是九公子了。宮九雖然“看不上”珠光寶氣閣,但白送給他的好處,總沒理由不要嘛。


    當今天下的三大富豪死了兩個,閻鐵珊和霍休的錢都進了宮九的口袋,江湖上漸漸傳出了“神秘富豪”九公子的名聲……這世界是多麽的和諧美好。


    宮九悠悠閑閑地陷在軟榻裏曬著太陽,他現在什麽都不用管,因為他受傷了:傷上加傷,又帶傷救人,結果傷得更重了。陸小鳳他們會把“九公子”的好名聲傳揚出去,而他新到手的產業則有霍天青去勞心勞力。


    九公子隻需要坐享其成就夠了。不過能夠坐享其成,豈不也是宮九的本事?


    忽然,宮九睜大了雙眼,因為他看到了葉孤城,葉孤城正朝他走過來,宮九不由得從心底裏生出了一股欣喜之情……自從那天兩人“不歡而散”之後,他和葉孤城就沒講過一句話,甚至都沒有見上一麵。


    這些天發生了許多事,基本都在宮九的預料之中,宮九既得意又驕傲,卻還不夠滿足——因為他忽然發現,他很想念葉孤城。


    人總是不會滿足的,如今宮九的錢真的是多得一輩子都數不清了,可他卻忽然想要找個人和他一起花了,這個人選,暫時來說,隻有葉孤城。


    葉孤城站在了宮九的軟榻之前,淡淡地說:“你傷勢加重了?”


    宮九笑眯了眼,說:“本來很重,可是你來了,我就好了。”


    葉孤城的眼角不著痕跡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冷冷道:“你莫非忘了,你和霍休的聯係,至少還有我知道?”


    宮九怔了怔,隨即又灑脫地笑了,說:“難道城主會去告訴陸小鳳麽?”


    葉孤城反問道:“我為何不會?”


    宮九認真地看著葉孤城,說:“何必多此一舉呢?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大可直接來取,我給你;讓陸小鳳來,隻怕死的是他?!”


    葉孤城心裏一跳,竟忽然覺得臉上發熱——所幸他的冰山神功已然大成,表麵上看來依舊是雪白的臉,冷淡的表情。葉孤城想了想,說:“我曾說過,有條件。”雖說他肯定不會把宮九的秘密告訴陸小鳳,但怎麽也該給點兒封口費的吧……宮九一口吃掉了霍休和閻鐵珊,此時豈不已富得流油?葉孤城可也是出了力的,錢嘛,誰會嫌少?!


    宮九呆了呆,忽然福至心靈地說:“隻盼能將珠光寶氣閣送予城主,還望城主不要嫌棄?”


    葉孤城的眼睛很亮,心裏暗道宮九真是上道啊……傻瓜才會嫌棄啊!他立刻頷首道:“好。”


    宮九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沒聽說過葉孤城愛錢啊,難道上輩子他之所以要幫南王造反是為了錢?!


    可宮九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呢,葉孤城又說:“我欲往萬梅山莊,同去?”


    宮九的臉又白了,咬牙道:“為何?據聞西門莊主不喜外人攪擾……”剛剛才拿了他的珠光寶氣閣,轉眼就要去找西門吹雪?他九公子什麽時候成了冤大頭?!


    葉孤城道:“上次論劍,他邀我前往小住。”


    小住?!宮九的臉青了,思來想去,終於還是說:“願與城主同往。”西門吹雪……你……給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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