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風和唐若風將風嘯安葬在可以遙望碎星穀後山的地方,在那裏,他可以繼續守護風家,也可以看得見這偌大江湖的紛爭與變化。他們兩個人在新墳跟前守了七日,不忍讓回魂的家人無人招待。


    第八日,他們告別風嘯,踏上了返回青雲鎮的路。


    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出關找風無垢,而是要在一月之期期滿前回到歸雨樓報平安。


    和來時一樣,他們騎在同一匹馬上,不一樣的是,曉風不再需要做唐若風背後的支撐,而是可以安心被他護在身前讓他成為自己的支持。


    持續的奔波和打擊令她心力交瘁,整個人情緒十分低落,無精打采的樣子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朵萎蔫的花。


    “睡一會兒吧,時間寬裕,走慢一點也來得及。”


    “我喜歡策馬奔馳的感覺,可以再快一點。”


    生命的脆弱讓她對時間的流逝感到畏懼,她不想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盡管她很喜歡這種短暫的被保護的感覺。


    一路顛簸,擋不住極限的倦意,曉風靠在唐若風懷裏沉沉睡去,唐若風行至一處樹蔭密布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他想抱她下馬好好休息,卻發現她不安的手緊緊握住韁繩,手背細小的擦傷都有了被撐裂的跡象。他默默歎氣,鬆弛挺拔的身姿,好讓她靠起來更舒服更輕鬆。


    唐若風拿出洛娉婷給他準備的藥,裏麵所剩的數量要比應該剩的多七粒。


    七天時間,他沒用過任何藥,而他的身體也沒再出現任何毒發的反應。這給了他一種奇怪的錯覺,仿佛是因禍得福,得以令兩種毒以毒攻毒,同時消減了作用。可他並沒有因此感到高興,因為在他手上已經有了生命長度的具象。


    攤開左手掌心,裏麵赫然藏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紫色曼陀羅,雖然綻放的速度極緩,但也比最初多了花苞的輪廓。


    他不確定這朵花到何種程度才算盛開,但無數的經驗提醒著他,花開時分亦將是生命凋零的時刻。


    不過,他依然覺得幸運,至少在這個過程裏他沒有明顯的失去,不會像風嘯那樣被剝奪了歲月,也不會在曉風麵前不時暴露痛苦,還壓製了令所有人頭疼的蠱毒,不必再用她的血助自己擺脫麵具的枷鎖。


    他將紫中帶黑的手靠近曉風的左手,兩團黑色湊在一起,相似又不相同。


    “看,我有了和你一樣的印記,這下你不能再丟下我了。”


    然而,唐若風的真情流露來不及傳進曉風的夢裏,背後鬼鬼祟祟的窸窣聲就打破了他們獨處的美好。


    白玉扇從他袖中入手,展扇反掃,一股強勁的風挾卷沙礫逼出了躲在樹後的人。


    一個,兩個,三個。


    “江湖人都說大少主武功平平,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可信。”


    “原以為多情公子是用扇第一人,可方才唐少主這一招足以匹敵多情公子,佩服佩服。”


    “武功還是次要,人品才最關鍵!唐公子的癡情哪裏是多情公子能相提並論的?”


    唐若風側目瞥了一眼身後三人,無論是打扮還是武器都很陌生,年紀不大,看著像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但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客套與奉承,充滿了老油條們的虛偽。


    懷裏的人難得睡得香甜,他不願讓人擾了她的安眠,索性連身都不轉,試圖以唐家的威嚴嚇退他們。


    “不知三位有何見教?若有要事不妨等我回到淩煙閣再行商議。”


    “唐公子言重了,哪裏需要那麽麻煩,我等隻想跟公子要個人而已。”


    閃爍的目光,挑逗的語氣,雖然他們沒有點名道姓,但是種種跡象表明他們的目的是曉風。


    “我這裏怎麽會有你們想要的人?三位莫不是衝著我來的?”


    “大少主哪裏話,我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淩煙閣過不去呀。”


    “既然三位不敢,那在下就告辭了。”


    唐若風打馬欲行,卻被兩人攔住了去路,三個人以三角站位將他們圍在中央。


    “唐若風,隻要你把這個女人交出來,我們絕不為難你。”


    先禮後兵,對方也不再和他繞彎子,以絕對強硬的態度和唐若風要人。


    “我若不給呢?”


    “那你們就一起見閻王吧。”


    雙方看似鬆弛的對話,殺機已經由暗轉明,隻差一個更有把握的出手時機。


    唐若風看上去格外冷靜和輕鬆,壓根沒將這三個人放在眼裏。可這是他故意裝出來的,他的心裏十分緊張,更多的是擔心。因為懷裏的曉風竟然對近在咫尺的危險毫無察覺。


    這太反常了。


    按照以往的情況,她早就應該醒了,甚至應該發現得比唐若風早。


    “這姑娘是我的人,不知她怎麽得罪了三位?”


    他借著詢問的由頭故意低頭,愛憐得撫過她的臉頰。這動作,既是在向對方呈現自己和她的關係,爭取拖延時間,也是想探查曉風究竟出了什麽狀況。


    滾燙的皮膚,滾燙的呼吸。


    如此驚人的高熱,難怪會睡得這麽沉。


    唐若風手掌覆在她的手上,試圖鬆開她手裏的韁繩,然而她的手指力道沒有因為身體的病弱而有半分的輕減。不得已之下,他隻好在她舊日的傷口處徘徊,稍稍用力,利用她敏感脆弱的身體記憶“撬開”她的手,將她抱下馬靠在樹旁。


    他站在她的麵前,讓自己的影子成為保護她的罩子。


    “她殺了我們的師父,我們要讓她血債血償!”


    “你們的師父?是誰?”唐若風一緊,怕她行事出現了紕漏泄露了身份的底細。


    “我們師父就是多情公子!”


    “你們三個就是多情公子多年前收養的那三個孩子?”


    唐若風稍稍有些印象,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記得曉風告訴自己多情公子最後連一攤血水都沒有留下,不可能會有人懷疑到她的頭上。


    他不禁問到:“你們有什麽證據?”


    “是我們親眼所見!不需要證據!”


    果然,是那個時候的曉風,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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