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神有差別,但人與人沒有。”她直起腰,低頭看向他,“人皆是自然中一粟,生生死死,離離合合,或生為貴胄,或生而為奴,口鼻心脾,皆不是一樣的嗎?”


    “說不定你還比不上工人,他們能建造房屋,鑄造器皿,你能嗎?”


    司徒璟沉思起來,搖了搖頭,“不能。”


    他從未聽過如此言論,就算是在冷宮中,他見過的也都是勾心鬥角、你爭我奪,一旦落敗就會被踩死,連地上的螻蟻都不如。


    “世人常說天授神言,神仙最為豁達,我曾還不信。”他慨歎道。


    “你是該不信。”她話鋒又是一轉,“我所說的是我的見解,對你有所裨益但目前不大,要到你真的掌權才有幫助。


    “雖說人與人之間無甚差別,但玉冶朝的製度下,人與人就是生來不同,有權就是高人一等,也才能做更多事,這點你該是深有體會。


    “畢竟你自己就是典型的出身好,命不好。


    “我說這個道理,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她的變臉,讓小小的司徒璟有些懵逼,看她故留懸疑,很識相順著問道:“什麽事?”


    “你現在毫無權勢,活該被我個宮女欺負,補牆去!”少女手中突然出現的木桶和刷子,推到他胸口。


    “哦。”他委屈巴巴,接過,但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仙女姐姐是神仙,不是宮女。我以後也不會讓仙女姐姐做宮女的!”


    小嘴真甜。


    淩陌看著他,故作嚴肅的表情都快架不住了。


    為了圖方便,每次靈魂狀態過來都懶得變換衣服,直接宮女服焊死在身上。


    結果隨口開個玩笑還要被他這樣計較。


    她手一揮,換了身淡藍色的薄紗裙,配上她得天獨厚的容顏,越發容光煥彩,讓這個簡陋的宮殿都顯得熠熠生輝。


    “好了吧,快去幹活。”


    司徒璟隱晦咽了咽口水,艱難移開視線,走到外麵。


    桶子裏的是一堆泥土,看樣子就是後麵荒廢園子裏隨意淘來的加點水。


    司徒璟看著這樣的一桶東西,不知道能不能把牆糊住。


    事實證明——根本沒用。


    “是不是發現這種材料無法補牆。”淩陌飄了出來。


    “嗯。”他點點頭,有些挫敗看著地上掉落的爛泥。


    “所以說啊,你連工人都不如。但如果你掌握了權勢,這種活你也不需要知道該怎麽做,隻要一吩咐,自有大把的人為你前仆後繼。”


    司徒璟點點頭,他知道了她的意思了。


    她希望他能知曉人皆無差別,不可隨意看輕任何人,但你可以尊重底層人民,卻不能將誌向停留在底層,就好比之前的他,被冷宮磨了氣性,隻想著活著就好。


    聽到司徒璟一番剖析,淩陌略有驚訝,但想到他是男主,又理所當然了起來。


    “好了,那麽接下來我告訴你工人補牆和修屋頂的原理。”


    怎麽又跳了個教學內容,司徒璟真的覺得神仙著實是讓人無法琢磨的物種,至少他是跟不上仙女姐姐的腦回路的。


    “磚的燒製首先需要準備合適的原料,通常包括粘土、石英……”


    “瓦頂苫背,這一步驟涉及對瓦頂的進一步處理,以確保屋頂的完整性和防水性能……”


    她講的很亂,甚至有些跳躍,但很有趣,不過偶爾也很調皮。


    看到他為了爬上屋頂找各種方法,笑得著實不雅……但很可愛……


    後來又講起怎麽做梯子。


    這種簡單東西司徒璟怎麽不會做,畢竟是在冷宮自食其力了五年的人,但知道歸知道,真正做起來他才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身體,並且因為營養不良,瘦弱無比。


    好在她終於大發慈悲,抱他飛上了屋頂。


    第二次了,她第二次抱了他。


    司徒璟的心髒在胸腔內狂跳,仿佛要掙脫束縛,與這四周的疾風同鳴。


    她輕輕鬆開手,仿佛是春風拂過湖麵,留下層層漣漪在他心間擴散。


    極力壓製自己的心情,他沒有意識到這是什麽,隻以為自己對她產生了依賴。


    跟著她所言,開始修補房頂,她似乎早有準備,什麽材料都能在消失半柱香後,拿到他麵前。


    “仙女姐姐,神仙都像你一樣知道所有事嗎?”


    其實靠係統查資料的淩陌:“我是神仙中最博學的。”


    成功看到男主眼裏的崇拜加深,她彎唇笑了笑。


    真好忽悠的人類小崽子,好玩,愛玩,多玩。


    至於空間罵罵咧咧的係統,她看著它提供資料的份上,選擇原諒它了。


    看了看時間,她需要回去了,不然小荷那丫頭,又要擔心壞了。


    “你不是說五歲就熟讀百家嗎?那近些日子你就先把還記得的那些寫下來。”


    “好的,仙女姐姐再見。”


    少女的身形從透明再到消失,司徒璟看著安靜的冷宮,竟沒由來感到一陣空虛。


    除了剛搬進來的那段時間,後麵再也沒產生過這種感覺了,此刻卻突然襲來,氣勢洶洶。


    他握著許久沒有摸過的毛筆,仔細鋪開宣紙,提筆在上麵,卻怎麽也下不了筆。


    一滴水落下,打濕了宣紙,他一驚立即把臉挪開,放下毛筆,將臉上不爭氣的淚水擦幹後,小心翼翼拿起宣紙,吹了吹,確定那處幹透了,才敢放到一旁打算再晾晾。


    小少年多年未落淚,此刻卻因為一副紙筆就如此失態。


    說到底,他從未想過有這樣的一天——他不是太子,也不是廢太子,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寫夫子留下的作業。


    不是夫子,是仙女姐姐……獨屬於他的仙女姐姐。


    他沉下心神,確定疏理好自己的心情,終於落下第一筆。


    腦中被封存的記憶,漸漸掃去灰塵,露出它的璀璨光芒。


    淩陌又一次睡遲午覺起床,小荷真的擔心壞了,恨不得立即去小院把劉神醫抓過來給她看病。


    最後被淩陌用“葵水”快來了,犯了懶糊弄過去。


    書房裏,擺放著剛從禦書房發出送往嘉蘭關的聖旨,淩陌拿起來隨意掃了一眼,確定無誤後,隨手放到木盒中,給了下人讓驛站的士兵送去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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