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迎背靠嶺南,割據瀟湘,在江陵站穩腳跟,自立為帝,年號必勝。


    他送給安遇的賀禮,是一個身份。必勝帝義妹,賜國姓,封念安公主,賜婚於大將軍南頌珩。


    念,一個字,意幾重。


    身在洛陽興國公府的慶敏聽說此事,愣了半晌。南頌珩竟然沒有娶魏桐!那個念安公主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念安?慶敏隱隱像是明白了什麽,但她很快又搖頭否定。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那個罪奴!她怎麽可能還活著?就是她活著,她也是毀了容又瞎了一隻眼的,還敢拋頭露麵?還敢大張旗鼓的嫁給南頌珩?


    不可能!不能!南頌珩是她的郡馬,是她的!誰都不能肖想!


    慶敏猛地將桌上的杯碟掃落,劈裏啪啦碎了一地,仍不解恨,隨手抓起一隻花瓶狠狠摔在地上。


    丫鬟嬤嬤都嚇得躲了起來,無人敢上前勸說。重病纏身的興國公在管家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看到滿地的碎瓷,氣息頓時變得粗重紊亂,指著慶敏罵道:「你把國公府的臉都丟盡了,還不安分嗎?非要把為父氣死,非要你兄嫂把你趕出家門,你才肯罷休是不是?」


    慶敏眼圈通紅,滿心悲憤道:「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都是父親你逼的!為了你的權衡之道,起初逼我接近魏迎那個畜生,之後又逼我嫁給南頌珩,這兩個男人一個厭我傷我,一個冷我棄我,這些年我過得容易嗎?我開心過嗎?你不體諒我的苦痛,還嫌我丟人,我是你的女兒啊!不是工具!」


    「逼你接近魏迎,是為父的錯。可讓你嫁給南頌珩,全都是為了你好!是給你找了一個好人家,想讓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他起初不也敬你愛你,是你和趙蒙的醜事被他發現,他才冷落你,同你義絕,這都是你咎由自取,自作孽!」興國公說到氣頭上,猛烈咳嗽起來。


    管家忙給他順氣,勸他切勿動了肝火。興國公擺擺手,聲音暗啞蒼老,「把她給我關起來,不準出房門半步!」


    「父親!」慶敏衝上前拍打著門,哭喊了半天也沒人理她,她頹然坐在地上,眸中恨意滿滿。


    日頭偏西的時候,門從外麵打開,走進來一個梳著高髻的衣著華貴的婦人。她身姿端正,下巴微抬,看著慶敏,嘴角揚起一抹淺笑,笑中帶著譏諷。


    「你來做什麽?」慶敏對這個整日裏趾高氣昂像隻孔雀一樣的大嫂一點好感都沒有。


    婦人正是中書令趙蘊的女兒趙卉,嫁給了興國公府世子慶敏的胞兄慶斌,育有一子一女。


    「我聽說豫王遣散了府中的姬妾,和王妃重修舊好。」趙卉笑吟吟坐下來,不緊不慢道,「我這位二叔風流了大半輩子,終是浪子回頭了。」


    「你胡說!豫王妃腿腳殘廢,常年臥病在床,如同一個活死人,他會為了她遣散所有姬妾?」慶敏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趙卉也不同她分辯,理著衣袖道:「你若不信,親自去豫王府看看不就清楚了。我聽說有個姬妾死活不肯走,一直跪在大門外以為這樣能得到二叔的垂憐允她留下,結果呢?被亂棍打得奄奄一息,沒過兩天就一命嗚呼了。由此看來,二叔對那些女人,不管是養在府裏的,還是……」她瞥了一眼慶敏,「還是外麵的,都當成是玩物,可有也可無。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二叔無情,那些女人多出身寒微低賤,跟著二叔無非是圖他的權和財,又有幾個是真心相付的呢?」


    慶敏如雷轟頂,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姑姑慶貴妃。她出身高貴,既不圖趙蒙的權也不圖他的財,甚至兩人相識時,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他還是個無名小卒,她圖的就是他的人,結果到死都沒得到。對外隻說姑姑是殉了先帝自盡而亡,怎麽可能?其中內情,慶敏再清楚不過。


    然而,聽聞趙卉所言,慶敏的心像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塊。她勾引攀附趙蒙,是有所圖不假,但她對趙蒙是曾動過幾分真情的。在不知道他和姑姑的事情之前,她巴不得南頌珩戰死在北境,夢想著改嫁趙蒙,哪怕是做他的側室她都願意,她甚至想為他生兒育女,故而每次偷情她都未避孕,但奇怪的是她卻從未懷上他的種。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身體的原因,然而看過許多名醫,得出的結論都是她的身體一切正常,且因為常年養尊處優,保養得宜,她的身體比一般女子還要好。


    關鍵是,她曾經流產過。


    那是在和南頌珩成親快半年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又驚又喜,以為懷的是趙蒙的種,可仔細一算日子,卻整個人都不好了。日子差太多,孩子絕不是趙蒙的,是南頌珩的!


    一瞬間,從九霄雲殿跌入無底深淵,她恨死了!恨自己一時大意,竟懷上了那個懦弱又頹廢的酒鬼的孩子!想想都糟心!當時南頌珩卻很開心,極少有的開心,對她一改往日的疏離淡漠,溫柔嗬護,小心翼翼,有求必應。


    她從一開始就看不上南頌珩,他對她越恭敬,她就越惱火,越覺得他無能怯懦沒有男子氣概。當馮嬤嬤把墮胎藥端來時,她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疼得冷汗直冒快暈過去,最後看著從身下流出一灘血水,她笑了。


    她孩子的父親隻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大英雄,一個酒鬼怎麽配?他不過是她寂寞無聊有需要時才會叫來勉強一用的,雖是郡馬,和麵首無異。


    既然她能懷孕,那問題就不在她。


    問題在趙蒙?那魏述又是怎麽來的?且豫王妃也曾懷過身孕,趙蒙身強力壯,做那種事龍精虎猛,一點都不像是沒有生育能力的。但為何這麽多年,他姬妾眾多,子嗣卻再沒有一個呢?


    如今他把姬妾都趕了出去,果真是心性大改,浪子回頭了?那麽她呢?是不是也要和她斷絕一切舊情?她的復仇計劃是不是難以實現了?


    她機關算盡,忍辱負重,賠上了自己的一生,難道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能夠!


    一扇門,關不住她蠢蠢欲動的心。何況,這扇門還被有心人打開了,就等著她出去,最好再也別回來。


    深沉的夜色裏,裹著貂裘的趙卉聽到嬤嬤的稟報,嘴角輕扯,露出一抹陰詭的笑,「丟人現眼的玩意兒,要作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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