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敏帶著嬤嬤丫鬟往宮門外走,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雕花鏤刻的短牆邊一閃而過。趙蒙!他來後宮作甚?難道是私下參見姑姑?這不合禮數吧?再者他一個外臣為何求見深居後宮的姑姑?


    慶敏躊躇一二,吩咐下人去宮外等她,她則調頭折返。眼見趙蒙不帶停頓的進了慶貴妃的漪芳殿,慶敏加快了腳步。


    趙蒙此番來見慶貴妃確實有些心急,那些早已名存實亡的禮數他也顧不得了。


    「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趙蒙氣惱的抓住慶貴妃的胳膊沉聲喝問。


    慶貴妃瞥了眼他的手,也不生氣嗬斥,也不掙紮反抗,嘴角噙著冷冷淡淡的笑,緩緩道:「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以前,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問過你這句話,你怎麽說來著?時候未到,要以大局為重。今日,這也是我的回答。」


    「這能一樣嗎?這是賭氣耍小性子的時候嗎?」趙蒙咬牙克製,額頭上的青筋都鼓突了。


    「有什麽不一樣?我愛耍小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慶貴妃粲然一笑,「你不是說這樣的我很招人愛嗎?啊,我怎麽忘了?那時十幾歲耍耍小性子確實招人愛。現在人老珠黃了,再耍小性子隻會招人嫌。」她輕輕推開趙蒙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前方小池裏開了幾朵白蓮,迎風散著幽香,她伸手撫了下水麵,「我曾夢想成為你的妻子,卻一步一步淪為了你的棋子。你這一盤棋下得好大,好久,一直都是自信滿滿所向披靡的,你怕什麽?魏家還有什麽值得你懼怕的?我都不怕,不怕魏迎報復,也不怕你翻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述兒。隻要他能得到天下,我死不足惜。」


    「什麽死不死的?為何要說這麽喪氣的話?」趙蒙的語氣柔和了下來,「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看你在這深宮裏蹉跎,與我而言何嚐不是煎熬?十幾年了!妍妍,我們就差最後一步了!」


    慶貴妃望著他,目光深深,笑意淺淺。


    十幾年了啊!他的麵龐不再年輕,眉心的皺紋已然成型,即便是笑眉頭也是皺著。當初炯炯有神的眼睛,現已變得冷酷銳利,眼底藏著許多她看不明的情緒。


    他承諾會娶她,結果她去了一趟江南,回來卻發現他已經娶了前中書令的女兒為妻。他說是形勢所迫,他不愛那個女人,他也很痛苦,可沒過多久那個女人就懷了身孕。她心如死灰,遵從父親的安排入了宮,成了魏皇的新寵。她想過報復雪恥,想過把那個負心漢亂刀砍死,可她還沒來得及製定計劃,他卻主動送上了們。


    她陪同魏皇前往青雲觀為蒼生祈福,那晚,附庸風雅的魏皇在前院同道士們煮茶論道,而他則悄悄潛入她下榻的廂房……


    窗外,雨打青蘋桐花落,香埋黃泥春光逝。被他壓在潮冷的地上強行苟且之事,她羞憤難當,卻始終忍著一聲未吭。她恨他的薄情寡義,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但也愛他愛得透心入骨。


    他死了,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十幾年過去,情情愛愛慶貴妃早已看得淡了,沒那麽重要了,因為再怎麽折騰都是徒勞。誰也回不去了。


    趙蒙口中的妍妍早在這深宮之中魂消魄散,隻留下一副軀殼,享著無上榮華富貴,受著無盡孤獨寂寞。


    趙蒙說他對她的心從未變過,慶貴妃斂了笑容,很想問問他,他對她的心究竟是什麽心?她沒有問出口,覺得而今即便問了也不再有任何意義。


    「述兒要光明正大的繼承皇位,名不正則言不順。陛下他沉迷修道,服食丹藥成癮,身體每況愈下,他沒得選。再等等吧!」


    「可是南邊的魏迎等不了了!他在集結勢力,招兵買馬!朝中還有不少人明著暗著擁護他,等他反撲回來,我們就被動了!如果二殿下能棋先一著,繼承了皇位,那魏迎就坐實了謀反叛亂,二殿下可號令天下兵馬剿之,這才是名正言順!」趙蒙言之鑿鑿,「陛下一直不立二殿下為太子,起初是說二殿下年幼,可四年過去了,他為何還不冊立太子?他還想著念著他的嫡長子魏迎!醒醒吧妍妍!不要再對他報任何幻想!」


    「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吧。」慶貴妃背過身去。


    趙蒙無奈至極的仰頭望了望天,捏緊拳頭往小花園的拱門方向走。


    身後忽然傳來慶貴妃的一聲喚。


    「阿蒙……」


    趙蒙愣怔了片刻,轉過身有些恍惚的看著同樣恍惚的慶貴妃。然而,慶貴妃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再說,隻是輕輕擺了下手示意他走。


    趙蒙的身影消失在拱門外,園內的慶貴妃落下清淚兩行,而園外躲在樹叢後的慶敏猶如遭了雷劈,整個人都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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