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走出將軍府大門,正要翻身上馬,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身一看,霎時驚呆。


    喊他的是個姑娘,雖一身荊釵布裙卻掩不住她清秀的姿容。她縮著肩膀怯怯的站在石獅子旁,見他回頭忙垂下眼來。


    南風大步上前,雙手抓住她的手臂,驚喜萬分的叫道:「秀竹!秀竹!真的是你!你怎麽在這裏?」


    秀竹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掙脫,往後連連退了幾步,用手製止他再上前。


    「我聽說新任的安朔將軍姓南,從都城而來,就想著會不會是你家公子?」她揪著衣角強做鎮定,「看到你,我就知道了……」


    南風依舊沉浸在意外重逢的驚喜中,「是我家公子沒錯!秀竹,這些年你都去哪了?害我到處找你!」


    「我哪都沒去,這三年一直在北境。小姐在哪兒我就去哪兒……」


    「那你家小姐現在哪兒呢?我家公子都快把北境翻個底朝天了!他都快瘋了你知道嗎?」


    秀竹含淚搖搖頭,小聲道:「我要是知道小姐在哪兒……是不會來找你們的。」


    南風怔住,她這話裏似乎還有一層意思,她若知道安小姐在哪兒,是不會來找他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這絕對不是不想給他們添麻煩的意思,而是避而不見,是不想讓他們知道!南風一時想不太明白,拉住秀竹的手臂,讓她跟他一起去見公子。


    秀竹有些抗拒他的碰觸,掙脫開,雙手交疊,囁嚅道:「我自己走。」


    南風詫異不解,秀竹為何變得如此見外和生疏?以前他們吵吵鬧鬧時經常拉拉扯扯的,根本不把對方當異性看,隻當是很要好的朋友。公子和小姐的愛恨離合併沒有影響到他倆的友誼啊!


    為什麽他一碰她,她就如臨大敵似的?南風揣著滿腹疑惑把她領到了南頌珩麵前。


    南頌珩正納悶南風為何要帶個年輕婦人來見他,那少婦一抬頭他就瞪大眼睛驚愣住了!


    秀竹!遇兒的貼身丫鬟秀竹!安府出事後她就消失不見了,他們天南地北的找了她三年!今天她卻從天而降般出現在他眼前。


    南頌珩緩緩站起身,繞過書案,往前走了幾步,盯著局促不安的秀竹,柔聲問:「你怎麽會在這裏?你……」


    你家小姐呢?


    他沒敢一下子問出口,是怕!很怕她會說出讓他崩潰的答案。


    「我一直在這裏,小姐在這,我自然也在這。」秀竹吸吸鼻子,語氣不太好,「我來就是想看看新任的安朔將軍是不是都城來的郡馬爺?順便問問你們知不知道我家小姐的下落?我托我家相公四處打聽尋找,一直沒有音訊,三個月了……再找不到小姐,我也不想活了……」


    南頌珩呼吸一窒,冉冉升起的希望瞬間化為泡影。南風則滿臉震驚的看著秀竹,她家相公?她嫁人了?他這才注意到她的頭髮是盤起的,梳成了婦人的髮髻。難怪她剛才對他的觸碰那麽的避諱!


    「我也在找,一直在找。」南頌珩強作鎮定,他從秀竹的語氣中聽出了她對他的譏諷和不滿,他知道秀竹從六歲進尚書府就跟著遇兒,兩人的感情非常親厚,她一定知道內情!


    聽他這麽一說,秀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連安朔將軍都找不到的話,那小姐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她滿腔憤恨的瞪著南頌珩,「你滿意了?我家小姐就是傻,才看不清你的假仁假義!家破人亡,淪為罪奴,容顏被毀,人見人嫌,這些還不夠嗎?還不夠平息你的怒火嗎?為什麽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寄東西過來羞辱她?她還相信你!像寶貝一樣的稀罕,為此被人肆意打罵嘲笑,毫無尊嚴的乞求……」秀竹仰頭看著房梁深吸一口氣,忍住淚,「南公子,我家小姐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如果以後能找到她,請你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她說完轉身就走,南風忙伸開手臂攔在門口,急道:「你講清楚什麽寄東西過來羞辱?我,我,我家公子寄東西過來是怕安小姐吃不飽穿不暖,怎,怎麽就成了羞辱?」


    南頌珩握緊了拳頭,緊了又緊,他不怪秀竹這麽看待他。事實無可爭辯,解釋什麽的都是粉飾,刷不白他的過去。他最關心的是從來都不是自己。


    「秀竹,我一定會找到遇兒的。你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訴我,我托人帶東西給遇兒,為什麽她會因此被人欺負?」


    秀竹咬著嘴唇,雖然過去有很長一段日子了,但回想起當初的情景,還是忍不住氣得眼圈發紅。


    三年前,她因外出辦事而躲過了查抄,此後一直喬裝隱匿,暗中關注著案子的進展。安府女眷被流放,她尾隨押送隊伍一路行乞來到了北境,快到朔方時,因饑寒交迫倒在荒無人煙的冰原上。


    救她的人正是她現在的相公,姓陳,在家行四,是一個在安朔軍中負責勤雜的長夫管領。


    軍隊大營駐紮在朔南,臨戎牧場在朔北,一南一北騎馬要一天一夜才能到。而且在牧場裏勞作的多是罪奴,周圍守衛森嚴,外人無法進入。若非陳四幫忙,秀竹是見不到小姐的。每次去牧場,她都裝扮成陳四的手下,和小姐匆匆見過一麵就離開。


    也是從陳四那裏得知,都城有人會時不時的寄東西給小姐,往深裏一打探,果然是南公子,和她猜想的一樣。


    她在心裏暗罵,什麽人啊!小姐都這樣了,還緊追不放,非要把人逼死才肯罷休嗎?非要小姐跪下求饒認錯他才滿意嗎?他已成為國公府的女婿,是高高在上的郡馬爺,擁有了別人在軍中摸爬滾打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尊貴和權勢。他還會掛念一個曾拒過他的情,傷過他的心的罪奴?何況還是一個毀了容顏的罪奴?


    裝什麽大尾巴狼?寄東西過來無非是讓小姐想念過往那錦衣玉食的生活,想念他的好,無非是想讓小姐後悔罷了!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失去的忘不掉,渴求的得不到,都不亞於酷刑。


    秀竹向安遇控訴南頌珩的卑鄙與陰狠,安遇卻還替他說話,「珩哥哥不是那樣的人,縱使我負他,他也不會那麽做。寄東西給我也是他念及舊情,想讓我在北境好過一點而已。」


    秀竹呸了一口,為了讓安遇看清楚南頌珩的真麵目,不惜言辭尖銳:「小姐你別傻了!以前你是尚書府的名門千金,他不過是一個八竿子才夠得到的沒落皇親,無功名無地位,你拒絕了他的求婚,他懷恨在心。故而等他成了國公府的郡馬爺,禁衛軍的大人物,他怎會放過已經淪為罪奴的你?況且你還毀了容顏,除了報復他還能有什麽目的?連給他做小妾這種話都能說出口,他哪是在想辦法救你?他分明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你不答應他是對的,說不定做了他的小妾,在他眼皮子底下受的折磨更多!」


    安遇垂首沉默良久,抬眼看秀竹時目光卻一如既往的堅定,「不會,珩哥哥做人光明磊落,心胸寬廣,是做大事的人。他隻是一時氣不順,想開了也就好了。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有什麽值得讓他惦念的?他是真的念及舊情可憐照顧一下我,沒有惡意的。」


    秀竹氣得跺腳,恨不得給小姐洗洗腦。天色已不早,陳四過來催促,秀竹從懷裏掏出一盒凍瘡膏塞給小姐,勸道:「不管他是好意歹意,他給你的東西你就使著用,別捨不得藏起來。」


    安遇笑著點點頭:「好,聽你的!不過東西還沒到我這,也不知道他給我寄了什麽。」


    秀竹愣了愣,忙問:「小姐還沒有收到?」


    「沒有,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可陳四說已經寄過兩三回了,最近是一個月前,最早應該有大半年了!小姐什麽都沒有收到過嗎?」


    見安遇一臉茫然的搖頭,秀竹震驚的看了看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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