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節,過小年。


    南頌珩一早被南錫明叫到東院。南頌珩以為昨夜之事被父親知道了,又是被叫去訓斥的。怎料父親對昨夜之事隻字未提,命小廝關了房門,壓低嗓音對他說:「朝廷危矣!」


    南頌珩絲毫不覺得驚訝,大魏朝目前什麽局勢就是街頭巷尾的擺攤小販都知道。魏家勢弱,早已失去了對朝政的掌控。而趙家野心勃勃,趙蘊表麵上維持著對皇家的恭敬,實際上對趙蒙的所作所為是暗認默許的。


    烏煙瘴氣,人心惶惶,這樣的朝廷不危才怪。


    然而南錫明說的朝廷之危卻非蕭牆之禍,而是突厥的大肆入侵!


    「落星峽左盟的幾個部族聯軍幾次偷襲朔方,安朔將軍孫靖梧率部拚死抵抗,朔方還是沒能守住!」南錫明扼腕嘆道。


    南頌珩腦袋有過片刻的空白,震驚之餘忙問:「那朔方的黎民百姓呢?還有流放那裏的數萬名罪奴呢?」


    「朔方已被洗劫一空,百姓死傷無數,罪奴有的趁機逃了,有的被突厥虜去,但多半被應急充軍,死在了戰場上……」


    後麵父親再說什麽話,他已經聽不進去了,渾渾噩噩的走出來,見南風守在門外等他。


    南風的手裏握著一封信。


    他盯著那信,許久才從南風手裏接過來。他的手抑製不住的在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早有不好的預感,噩夢他已做過無數回,這回來真的了。


    王百戶信中說北境大亂,他們已經隨軍撤出朔方。至於牧場,探子回報說那裏屍橫遍野,已成墳場。突厥喪心病狂,將被俘虜的近千名守軍和罪奴趕到結冰的得莫湖上,然後鑿裂冰層,千人墜入冰冷的湖中活活凍死!掙紮著爬上來的人都被突厥用長矛刺死,用大刀砍死……


    麻姑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南頌珩扶住廊柱,搖搖頭,疲憊不堪的問南風:「北境那邊,我們還有相熟的人嗎?」


    南風猶豫著回答:「有是有,可這一亂……」


    這一亂,人們逃命都自顧不暇了,誰還顧得上一個罪奴?而且照王百戶信中所言,牧場是不可能有人活下來的。


    「找,再找!」南頌珩的手按在南風的肩頭,赤紅著眼說,「不惜一切代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給我收拾行李,我去接她回來,接回來……」


    南風望著公子離去的背影,淚水充盈了眼眶。老天爺,公子受的折磨夠多了,為什麽就不能給他一點希望?為什麽要讓他在苦苦煎熬中走向絕望?時隔多年,當初的氣性早已消磨殆盡,別說讓安小姐為當初趨炎附勢拋棄公子而認錯服軟了,就是安小姐乃十惡不赦之人,公子也不管不顧了!


    其實,在公子心中,一直不相信她是那樣的人吧?南風記得很久之前有次和公子在街上走,看到一個小孩被母親揪著耳朵訓斥,小孩倔得很就是不肯認錯,他淚眼汪汪仍倔強的對母親說:「我沒有錯,為什麽要認錯?」


    公子看到這一幕,駐足沉思,直到那母子消失在街角,他對南風說:「她不肯認錯,是不是也並未做錯事?是不是有什麽隱情她不能說?如果是這樣……」他按住腰間的佩劍,極力穩住聲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為什麽她會突然改變心意?為什麽她寧願被流放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為什麽她寧願孤苦伶仃挨餓受凍也不願意回來?


    她如此決絕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南頌珩一直想去北境,受製於身份一直未能成行。


    機會說來就來。朝廷需要派遣一名武將護送支援北境的糧草物資。突厥入侵這當口,誰也不願意主動攬下這份差事。此去這一路翻山越嶺,辛苦自不必說,搞不好,會被朝廷問責,甚至被突厥幹掉都有可能。


    南頌珩卻義無反顧站出來說:「臣願往!」


    這是他入朝為官三年第一次單獨說話。清亮沉緩的嗓音在大殿內響起,引得諸多人側目,他的父親南錫明,他的嶽父興國公,趙氏兄弟,就連委頓虛乏的魏皇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擺了下手,說了個「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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