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柔情蜜意半晌又料峭折滅。


    “今日幹什麽去了?”遲奚祉沉涼的嗓音夾進晦色,莫名讓人心驚肉跳。


    繾綣溫情的氣氛散了大半,元知酌微怔了下,剛準備起身,頭上的珠釵就被扯下一支,她回神反應過來,伸手便要去搶,急俏道:


    “怎麽?隻許陛下放火,不許我點燈了?”


    遲奚祉摁住她的手,烏睫微垂,懶散地凝著手裏精巧的珠釵,陰冷的薄光一折,落在他的眼底有些凜冽,


    “洛白領過罰了,這幾日怕是沒法來鸞禧宮。”


    兩句沒頭沒尾的話卻將元知酌的小心思剖析了八成,她今天出宮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報複洛白。


    元知酌原本想要詰問遲奚祉“苻沛公主”的話斷在喉嚨裏,硬生生吐出不來,漂亮的小臉上血色褪了一半,她沒有意料到遲奚祉的直白,臉色又驚又慌,但她還是顫聲問了句:“為什麽?”


    遲奚祉笑了笑,她是想要知道洛白為什麽會被罰,還是為什麽他會知道她的行蹤?


    恐怕是後者占了多些。


    “他看不住主子,惹了主子不高興,自然當罰。”遲奚祉指尖挑了挑珠釵上密匝的絲絨線,有些不走心,“皇後覺得是麽?”


    他審視的目光抬起,像是蛇信子緊緊盯著元知酌的身上,輕佻的、陰鬱地、狎玩的。


    盯得元知酌頭皮發麻,她還真有點被嚇到了,軟著腿往後退了半步,卻被攫住手腕,拉坐他的腿上。


    低低的一聲貓叫聲傳出來,遲奚祉就著那支纏花輕輕地將懷裏的狸貓拍了拍,貓兒剛抬首的好奇又被壓下去,蜷縮重新睡進遲奚祉的外袍裏。


    “動作小點,別吵醒了朕的毛孩兒。”


    他的動作輕柔,泛著珠光的纏花嬌豔,一下又一下安撫在小狸貓身上,同時也安撫著元知酌不安的心髒,“放心,朕不知道你今天到底去了哪兒,畢竟那地底下四通八達,朕也難找。”


    “天地四方,朕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但也別太超出底線,朕的縱容不是你為所欲為的刀刃,朕可以不在乎,但虎視眈眈的人太多了,你的安全是最要緊的,有人跟著你,朕才放心,這明白嗎?”


    遲奚祉難得沒有動手動腳,而是沉沉地交代了幾句,字裏行間隱隱還有些倦意。


    他的話厲色刮骨,真真切切的關心蓋過了那股由控製欲作祟而產生的猜忌。


    但,到底有沒有夾帶私貨,有沒有私心,這很難說。


    畢竟情感哪是那麽涇渭分明的白,愛就是耍手段的無理取鬧。


    “陛下是在擔心我、是在害怕嗎?”元知酌也隨著他的動作垂下頭,也不知聽信了幾分。


    她神情似乎還在想別的事情,靜靜的目光莫名有些寂然,“陛下也會有害怕失去的人嗎?”


    夏日的懶風一卷,就將人帶進了暗香疏影中,元知酌瑟了瑟身子,意識卻很是清醒,金瓦之下,深深庭院,烏發金釵搖曳,紅塵飄蕩在如雪紗般的月色裏。


    滾燙的吻疊落下來,滾燙的氣息帶著低啞的喘息,下頜抵在腰骨上,遲奚祉的長指撥了撥,被驚擾的寅寶懶洋洋地打了個盹,剔透的瞳眸閃著光,委屈著嗚咽了聲,又可憐巴巴翻身落地,貓著步子進了貓兒房。


    元知酌斷斷續續地啜泣,手反撐在椅靠上,臉上淩亂的長發被人輕輕撩到耳後,遲來的回答壓迫有力,又帶著點不著調地哄人,“會,我會害怕。”


    梨花帶雨胭脂淚,凝脂掛珠玉釵碎。


    “會為了誰害怕?”元知酌好奇地追問。


    是為了那個什麽苻沛的公主嗎?


    交纏到最深,元知酌整個人紅透了,她埋頭藏在遲奚祉的肩頸裏,閉了閉眼,卻溢出了顆眼珠,砸在對方的琵琶骨上,燙極了。


    元知酌鮮有追問的時候,多半都是在嗆人,這樣順從地乖軟,就是一塊被露水打濕的鵝卵石,滿身的絕豔藏進叢葉中,眼尾的一點緋紅顫顫悠悠。


    含著淚的柔,不露心跡的倔,她成了風雨中將傾未傾的芙蓉。


    遲奚祉壞著心思,扯過她的小臉,利齒咬在她濕紅的下唇,撓人得很,上位者的姿態喊著她,“你又動心了,小芙蓉。”


    平仄起伏中,眼朦朧,心朦朧,淋漓春意換了淺唱低吟。


    元知酌汲取著他渡過來的氣,哪兒都脹澀得很,實在讓她說不出一句刺人的話。


    什麽叫——“又”?


    ——她和遲奚祉以前的相處模式到底是什麽樣?


    ——苻沛,一個很遙遠也很陌生的地方,猶如是一本上了鎖的禁書,裏麵瑰寶無數,可人們都好像格外忌憚談論它。


    ——苻沛公主又是何人?是遲奚祉的舊相識老相好嗎?他不是說他們才是青梅竹馬嗎?


    ——還有,她又到底為什麽會失憶?為什麽她和遲奚祉的相處總是不那麽輕鬆?似乎柔情和溫雋很難存活在他們之間,他們更多時候像是互相利用、互相包庇的宿敵,愛恨交織的,不死不休。


    腦袋裏又攪又翻,重重疊疊的刺激和謎團已經讓元知酌想不清了,絲綢般的烏發飄散開,遮在她大片的雪背上,活像一曲樹影蔥鬱的漣波,隨著快感而生出流動感。


    也不知道遲奚祉是不是對她偷跑進地道耿耿於懷,或是原本他就情緒不高,總之他今日不比往前的酣暢淋漓,而是折磨著她,吊著她的貪欲,置身風波裏,又在水火外眼看著她落高台。


    元知酌受不了了,一反常態地問他,“遲奚祉你愛我嗎?”


    對方答得膩人,“我隻愛你。”


    “那就給我。”元知酌隻想溺死在這場明月良宵裏。


    ——


    沐浴後,元知酌睡意沉沉,臉上的酡色還未褪去,濕紅的眼尾像是工筆勾勒的花瓣,嬌而豔,打濕的淚睫猶如折折瘦枝,乖柔的模樣破碎又倦怠。


    遲奚祉從身後將她攏住,掌心輕輕帶了下,兩人之間就不留一絲縫隙,他埋首在她的頸間,兩個人像是兩塊碧玉契合在一起。


    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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