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覺得痛苦嗎?」衛泱問。


    樊昭不言。


    「渲皇兄曾經嚐過與您一樣的痛苦,不,是比您還要深重的痛苦。」


    樊昭依舊沒有言語,在經過一段冗長的沉默之後,她才開口緩緩說了一句話,「凡是朕所做過的事,朕皆不後悔。」


    「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想您還是這般固執。」衛泱輕嘆一聲,又道,「不過一個人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回首往事,說自己這一生無悔也很不容易。」


    樊昭沒有應衛泱的話,而是偏頭望向了一旁的衛霄。


    「莫要大夏江山敗在你的手上。」


    衛霄恭恭敬敬的沖樊昭一禮,「您放心,孫兒一定會做一個好皇帝。」


    樊昭沒再與衛霄多言,而是又望向了衛泱。


    就這樣望著,神情很複雜。


    許久,樊昭的目光漸漸變的柔軟下來。


    她看著衛泱,輕聲道:「對不起,若來生你我還能再做母女,我一定會好好待你……好好待你們。泱兒,你能再喊我一聲母親嗎?」


    衛泱沒猶豫,溫聲喊了一聲,「母親。」


    樊昭淡淡一笑,便安詳的閉上了眼。


    ……


    衛泱為樊昭舉辦了盛大的國葬,關於喪禮的一切,衛泱都是親力親為。


    從設靈堂之日起,直到樊昭出殯,衛泱每日除了吃和睡,以及幫衛霄處理政務以外,其他所有的時間都在樊昭的靈前陪伴。


    樊昭出殯這天,衛泱親自將靈柩送到了城外。


    站在城門樓上,望著漸漸遠去的龐大的送葬隊伍,七七四十九日來,衛泱第一次哭。


    徐紫川緊緊攬著衛泱的肩膀,想予衛泱以安慰。


    衛泱倚在徐紫川懷中,在輕聲道了句「我累了」之後,便昏死了過去。


    許多年沒有發過病的衛泱,突然發病了。


    舊病復發,來勢洶洶,徐紫川不眠不休整整守了衛泱三天,才勉強將人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而衛泱在甦醒以後,也整整將養了兩個多月才勉強能下地行走。


    衛泱病危的消息,傳到了濟州,同州,還有北關。


    衛瀾和衛漓都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京都,而寧棠卻因北關離京都太遠,加之北方突降暴雪,人被大雪困在了半路,還未能抵達京都。


    這日,衛霄照例來探望衛泱,見衛泱睡沉了,他便悄聲與徐紫川說:「姑丈,能否借一步說話?」


    徐紫川點頭,便與衛霄一同去了外室。


    「侄兒每日都來探望姑母,有好幾次都趕上姑母在昏睡。而姑母每回昏睡時,口裏都在念著江州。侄兒想,姑母一定是非常想念江州。之前都怪侄兒太過自私,與姑母說過不想姑母回江州的話,硬是把姑母困在京都,綁在侄兒身邊。」衛霄說,滿臉都是自責愧疚之色,「姑丈,眼下兩位皇叔都已經回來了,有兩位皇叔和外祖父聯合輔政,便無需姑母再為那些惱人的政事所累。姑丈帶姑母走吧,回姑母最想念,最想回到的江州去吧。」


    徐紫川聽了衛霄這席話,什麽多餘的話都沒說,隻是起身無比感激的沖衛霄施了一禮。


    衛霄連忙起身回禮,「姑丈,霄兒一定會很想念,很想念您和姑母的,您們一定要常給侄兒寫信。」


    「一定的。」


    話畢,徐紫川便沖衛霄張開了雙臂。


    此刻,衛霄不是當今的大夏天子,他還是當年那個乖巧可人的孩子。


    他就像小時候一樣,一躍撲到了徐紫川的懷裏,「姑丈,霄兒一定會成為一個不讓您和姑母失望的好皇帝。」


    徐紫川輕輕的拍了拍衛霄的背,「姑丈和你姑母一直都相信,我們的霄兒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皇帝。」


    ……


    衛泱走的那日,大夥兒都趕來送她,就連即將臨盆的衛湘也來了。


    而讓衛泱和徐紫川覺得遺憾的事,寧棠仍沒能趕回來。


    「有緣自會相見。」衛瀾溫聲安慰衛泱說。


    衛泱莞爾,「今日來送我的,除了漓皇弟和平兒還小,哪個不是成雙入對,拖家帶口的。皇兄可得趕緊給我找個嫂子了。」


    衛瀾笑笑,答應說:「嗯,一定盡快給你找一個。」


    在與眾人道了一聲「後會有期」之後,衛泱便與徐紫川登上了馬車。


    遠處,一身穿白衣的男子,遠遠的望著正在送別的這一群人。


    那位白衣男子是一個酒商,他生了一張極風流俊俏的麵孔,隻可惜不良於行,出行隻能坐輪椅。


    他原以為那被眾人擁簇著的女子沒有發現他,不想,那女子在登上馬車之前,竟望著這個方向,沖他淡淡一笑。


    翟清報以一笑,輕聲道了一句,「願您福壽安康,與您心愛的人白頭偕老。還有,我依然愛您,永遠愛您。」


    ……


    在別過與她來說最重要的親人和友人之後,衛泱第三次離開京都,南下江州。


    而這一次南下,是三次中走的最慢的一次。


    衛泱一行一路上遊山賞水,也算是踐行了她與徐紫川之間,要遊遍大夏大好河山的願望。


    就在一行即將登船,要開始此番南下最後的一段旅程時,收到了一封來自京都的信。


    在看過信後,衛泱笑望著李姑姑說:「待到江州以後,姑姑恐怕便要忙著籌備一場婚事了。」


    李姑姑聞言,目光溫和的看向福來,「燁華那孩子正望眼欲穿的盼著咱們福來回去呢,想必咱們一到,燁華便會上門來求親了。」


    「要嫁的可不止福來,我也要嫁了。」衛泱說著,將信攤開來給眾人瞧,「你們瞧瞧,新上任的江州牧是誰?是他,是寧棠。他終於平安的趕回來了,趕回來喝我的喜酒了。」


    ……


    船頭,衛泱倚在徐紫川懷中,笑容溫和而恬淡,「紫川,咱們就快到家了。這次回來,我就再也不走了。」


    徐紫川聞言,用下巴輕輕的蹭了蹭衛泱的頭頂,一臉愛憐的說:「那麽多人深愛著你,而我卻自私的把你帶到了這裏,占為己有,這樣真的好嗎?」


    衛泱聽了這話,臉上依舊揚著溫淺和煦的笑意,「我的前半生是為了衛氏皇族,為了大夏帝國而活,餘生我想為自己而活。紫川,我愛你,隻愛你,餘生請你將我占為己有。」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徐紫川說著,低頭吻上了衛泱。


    正值煙花三月,正是一年之中南下江州最好的時節。


    而他們就走在這條繁花似錦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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