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樊帝的背影不僅與先帝和衛渲的背影相重疊,還與三年前她自己的背影相重疊。


    單從背影衛泱就能輕易看出,樊帝比三年瘦多了。


    因為瘦,身影看起來就不那麽挺拔,甚至還略微有些佝僂。


    這個背影,無疑給人很孤獨很可憐的感覺。


    衛泱默默的看了這個背影很久,才沖樊帝行了一禮,「母皇,女兒回來了。」


    樊帝也才轉過身來,她一臉疼惜的看著衛泱,溫聲說:「若不是朕身患重病,你隻怕無論如何都不肯從江州回來見朕。泱兒,母親想你了。」


    衛泱是個郎中,還是個醫術高明的郎中,她一看樊帝的臉色,就知樊帝的確是病了,並且還病的很重。


    而更重要的時,樊帝的這種病態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衛泱顧不上與樊帝寒暄,敘什麽母女之情,她快步走上前去,「母皇,女兒能為您診上一脈嗎?」


    「太醫都診過了,不是什麽要命的大病。」


    「母皇就讓女兒為您診上一脈吧。」


    樊帝見衛泱如此關心她的身子,心中甚慰。


    她就如尋常的慈母一般,親熱的拉著衛泱到一旁坐下,而後將衣袖挽起,把手遞給了衛泱。


    ……


    從昭陽殿出來以後,衛泱沒有回福熙宮,而是直接去了長春宮。


    還沒走到翟清的住所夢寧閣,衛泱就聽到了琴聲。


    還是那一曲《大鳳歸》。


    來到夢寧閣外,衛泱就見翟清正在二樓的露台上撫琴。


    見衛泱突然到訪,翟清並不覺得意外。


    因為他算到衛泱一定會來,並且他還知道衛泱為何而來。


    衛泱來到二樓的露台上,還未站定,她就十分惱火的質問道:「為什麽要那樣做?」


    翟清答:「我那樣做是為了幫殿下。」


    「我不是一再叮囑過你,不許你輕舉妄動嗎!」


    「我並沒有直接毒死陛下,我隻是在陛下的膳食中下了些慢性毒藥而已。」


    「我沒讓你給她下毒!」


    「可我想這樣做。」翟清應道,「若不是聽說陛下病重的消息,殿下怎麽肯從江州回來。」


    衛泱覺得翟清這話聽來好生荒唐,「你在樊帝的膳食中下慢性毒藥,就是為逼我回來?」


    「當年殿下走時曾說過,您三年就會回來,三年就是三年,多一天都不行。我這麽做,就是想提醒殿下要信守承諾。」


    「翟清,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翟清聞言,張開雙臂,退到了露台邊。


    他看著衛泱,一臉從容的說:「隻要殿下說叫我死,我立刻就從這裏跳下去。」


    此刻,衛泱的心情很憤怒,也很矛盾。


    想她籌謀了這麽多年,做了那麽多事,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打敗樊帝。


    而翟清所做的事,的確是在幫她。


    但她真的很不贊同翟清用這種手段來幫她。


    至少眼下,她真的不想殺死樊帝,她不想樊帝死。


    就算樊帝再狠,就算她再恨樊帝,樊帝也終究是她的母親。


    她記得樊帝對她的全部傷害,自然也記得樊帝往日對她所有的好。


    她要打敗樊帝,親手打敗,堂堂正正的打敗。


    她不想任何人,動用任何卑鄙的手段來染指她們母女之間的這場戰爭。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原諒翟清毒害樊帝的這件事。


    此刻,衛泱真的很想對翟清說一句,既然你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可念及她之前對翟清的承諾,又看著眼前的翟清因極度寂寞和思念,而變的有些癲狂的模樣,衛泱最終沒有與翟清說出那句話。


    見衛泱什麽也沒說,就轉身要走,翟清顯得很情急,「殿下!」


    「此生,你再也別想見到我。」衛泱撂下這句,就大步離開露台,向樓下走去。


    整整三年沒嚐過這種心亂如麻的滋味了。


    樊帝中毒了,中了與衛渲當年一樣的毒。


    樊帝也將嚐到身體日漸衰弱,最終無助的走向死亡的痛苦滋味。


    天道輪迴,這就是樊帝的報應吧。


    但這並不是她給樊帝設計的結局,而是樊帝最疼愛最喜歡的翟清為其設的局。


    倘若樊帝得知了這個事實,必定會受到極其嚴重的打擊。


    衛泱心中也很困惑,陪伴在樊帝身邊這麽多年,翟清難道一點兒都不愛樊帝嗎?


    衛泱邊想邊沉著一張臉大步走出了夢寧閣。


    驀地,身後一聲異響。


    衛泱回身,見一片白從天而降。


    當衛泱回過神來的時候,翟清已經仰麵躺在了她身前的空地上。


    守在閣外的小太監已經嚇到癱坐在地,就連隨衛泱一同前來的趙興,也驚的說不出話來。


    衛泱望著躺倒在地的翟清怔愣了許久,才快步走上前去。


    她俯身蹲下,望著口鼻不斷往外淌血的翟清問:「為什麽?你這是為什麽!」


    「若……若此生再也見不到你,我……我寧死。」


    衛泱自認為她多少了解一些翟清這個人,而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她竟然一點兒都不了解翟清。


    她並不了解,翟清竟然會偏執到這種叫人難以想像的程度。


    「她那麽愛你,你就一點兒都不愛她嗎?」衛泱問。


    「我曾經愛過她,但如今我隻愛你。」


    終於把這句話當麵對衛泱說出來了。


    翟清笑了,笑的釋然。


    他抬起他沾滿鮮血的手,想要摸一摸衛泱的臉。


    而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衛泱臉頰的一瞬,卻猛地垂落下來。


    ……


    衛泱喜歡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


    她不喜歡在她的計劃中出現任何意外的變數。


    然而,就在她回宮的第一天,就出了翟清的事。


    原本打算慢慢進行的一切,無疑要加快進度,甚至是要改變全盤的計劃。


    眼下,衛泱還沉浸在對翟清墜樓一事的震驚之中。


    在回到福熙宮以後,衛泱哭了。


    她很久都沒有哭過了,至少在江州這三年她從來都沒哭過。


    衛泱也不知她是因為嚇得,還是因為她心裏對翟清終究是有些憐惜的。


    徐紫川聽說這件事以後,並沒有與衛泱多說什麽。


    他隻是陪著衛泱,任由衛泱靠在他懷裏,緊緊握著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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