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這天,衛泱很難得的主動來見了樊帝一麵。


    自然,衛泱的目的並不是為討好樊帝,而是來向樊帝請一道旨意。


    忍冬臨盆在即,她想暫時挪去高府住幾日,陪忍冬生孩子。


    樊帝聽了衛泱的請求,少不了要嘀咕衛泱幾句。


    說忍冬如今雖已得封長寧縣君,但從前不過就是衛泱身邊的卑賤宮婢。


    樊帝怪衛泱對一個賤婢過於上心了。


    衛泱懶得與樊帝討論忍冬的出身,她隻與樊帝說,忍冬值得她這般對待。


    衛泱的脾氣樊帝了解,她心裏有數,衛泱能為這件事特意來見她一麵,徵求她的許可已經不容易了。


    就算她不同意衛泱屈尊降貴去做這件事,衛泱也一定不肯聽她的。


    既如此,她又何苦去做無謂,又討不得衛泱好的事。


    倒不如藉此賣個人情給衛泱,讓衛泱能多記著些她這個母皇的好。


    於是,樊帝便答應了衛泱的請求。


    衛泱得償所願,本欲謝恩以後就走,誰知樊帝卻忽然與她說:「朕記得那忍冬的夫家似乎是哪戶勛貴家的旁支,那丫頭的公公曾在兵部任職,後來是因病請辭,就一直養閑在家,並不是個有出息的人。不過,朕聽說那丫頭的夫君曾在北關立下過不少戰功,也算年輕有為。你若真想體貼忍冬,朕倒是可以給這丫頭的夫君在朝中安排個一官半職。」


    衛泱心裏明鏡兒似的,樊帝說要給高豈加官,並不見得是真的欣賞高豈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討她歡欣。


    但樊帝此舉並未讓她覺得歡欣,這反而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


    在衛泱看來,憑高豈的能力和人品,絕對有資格享受高官厚祿。


    可她並不想讓高豈在這種時候入仕。


    她不想將高豈一家捲入她的謀算之中。


    高豈是個人才,衛泱不想,也絕對不會埋沒了他。


    待到國本歸正,大夏真正變的海晏河清,到那個時候,她一定頭一個舉薦高豈入朝。


    而眼下,在樊帝的統治之下,衛泱確信高豈得不到應有的重用,甚至還有可能在她對樊帝發起最後的總攻時,首當其衝受害。


    她絕不能叫這種悲劇發生。


    於是,衛泱強按捺住心間的波瀾,故作鎮定的與樊帝說:「高豈如今在姨丈手下做些閑差也不錯,比起高官厚祿,我想高豈更適合過如今平順安逸的日子。」


    「你又了解那高豈多少,竟知道他不願高官厚祿?」樊帝問衛泱,「縱使那高豈真在你麵前說過這種話,忍冬就不想見她的夫君有出息,自己來日能風風光光的做上誥命夫人?」


    衛泱聽了樊帝這話,心裏多少有些惱怒,「忍冬和高豈都不是貪戀權位之人。」


    樊帝聞言,隻應了兩個字,「虛偽。」


    在樊帝看來,這世上沒有不貪戀權位的人,隻不過有些人生來卑賤,又勇氣不足,不敢或者沒臉承認自己貪戀這些。


    衛泱認為樊帝的看法太以偏概全,她很不贊同樊帝的看法。


    但她了解樊帝,了解這個人有多不可理喻,有多不講道理。


    與樊帝講道理,比對牛彈琴還浪費時間。


    為了避免一場毫無意義的爭吵,衛泱沒有開口反駁樊帝的話。


    見衛泱不言,樊帝隻當衛泱是無言反駁,她以為自己把衛泱給說服了,不免心情大悅。


    於是,她又接著與衛泱說:「泱兒,你生來就是咱們大夏帝國最尊貴的公主,你自出生起就自然的享有旁人無法企及的權勢。你生在、長在這種環境下,自然不是很能明白身在底層的那些人,對權勢近乎瘋狂的渴望。為了得到權勢,他們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六親不認。」


    「六親不認?這詞兒聽來好像是在說母皇。」衛泱說,口氣中不含絲毫譏諷挑釁的意思。


    衛泱這話說的很認真,而正因為認真才更叫樊帝覺得憤怒。


    樊帝的臉色明顯陰沉下來,她盯視著衛泱,眼中燃著駭人的怒火。


    半晌,樊帝眼中的怒火漸熄,她看著衛泱,看起來有些疲憊的問:「在你心裏,朕就是那般不堪的人?」


    在衛泱心中,樊帝並不是很不堪的人,因為在衛泱心裏,樊帝早就不是人了。


    衛泱回望著樊帝,沒有說話。


    沉默即意味著默認。


    樊帝惱火,但更加悵然,甚至有些無措。


    「泱兒,你說,究竟要朕怎麽對你,你才滿意?朕之所以提出要提拔那高豈,就是想藉此哄你高興,不想卻反而惹的你不高興了。朕真的是技窮了,你能不能告訴朕,究竟要朕為你做什麽,你才會高興?」


    衛泱看著眼前的樊帝,覺得此人真是又可恨,又可憐。


    把人傷的遍體鱗傷,氣息奄奄,然後再反過來對你噓寒問暖。


    這種變態的好意,誰會樂意接受?


    樊帝問她,究竟怎樣才能讓她高興,讓她與自己重修舊好。


    衛泱的答案是不可能,就算是樊帝以死謝罪也絕不可能。


    話不投機半句多,衛泱不想再與樊帝多說什麽,她知道若是與樊帝再糾纏下去,她們勢必又要再爭吵起來。


    於是,衛泱便與樊帝一禮,「不擾了母皇清淨,女兒告退。」


    而樊帝卻不肯讓衛泱走,她阻攔道:「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見此情形,衛泱有些惱,也有些釋然,樊帝不是要她把話說清楚嗎?那她就把話說清楚就是。


    「我要死去的那些人都回來,母皇可做的到?」


    樊帝覺得衛泱這個要求,簡直就是無理取鬧,她黑著臉說:「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連小孩子都懂。」


    「或者,從今往後,母皇再也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


    衛泱這句話,讓樊帝陷入了一段短暫的沉思中。


    在醒過神來以後,樊帝忽然起身走上前來,將衛泱擁進了懷裏。


    「母皇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對你身邊的人不利。泱兒,你就不要再恨母皇了。」


    被樊帝擁在懷中的衛泱,並不覺得這個懷抱有多溫暖。


    她反倒覺得有些冷。


    「我還能再信您嗎?」


    「母皇可以發誓。」


    衛泱無言,她之所以不說話,是她壓根就不信樊帝發的誓。


    之前,樊帝明明承諾她會放賀蘭心一條生路,但最終賀蘭心還是死在了樊帝的算計之下。


    樊帝的諾言就是個笑話,她可以將之前的疑問句改為陳述句。


    我不可能再信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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