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泱雖與徐紫川同仇敵愾,但作為旁觀者而不是當事人,衛泱很恨宋氏,卻沒有徐紫川恨的那樣徹骨。


    望著跪坐在地的宋氏,回味著宋氏先前講述的那段慘烈往事,衛泱對宋氏的恨意多少消解了幾分。


    她不禁在想,倘若同樣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她會如何抉擇。


    是帶著全家人與她一同捨生取義,還是像宋氏一般心存僥倖,不惜做出不忠不義之事,也要試著去保全自己的家人。


    她能眼睜睜的看著徐紫川去死,看著衛漓去死,看著衛霄他們去死嗎?


    她怎麽能!


    哪怕隻有一絲生的機會,哪怕為換取這一絲生的機會她會變成一個被千夫所指的邪惡小人,她也會去試試。


    宋氏的所作所為固然自私,但衛泱卻能理解宋氏的這份自私。


    瞧著眼前無比潦倒的宋氏,衛泱覺得宋氏已經嚐到些報應了。


    但作為受害者之一的紫川應該覺得相比宋氏犯下的罪,她至今所遭受的報應還是太輕了。


    正是因為宋氏以及長隨段長勤的背叛,他祖父那莫須有的罪名才被坐實。


    是成王和端王,連同宋氏和段長勤這些人害的他失去了一切。


    這一切包括他全部的親人族人,也包括他的姓名。


    他叫楚湉,而在戶部的記檔上楚湉早就已經死了。


    宋氏的故事已經講完了,但屋內依舊很安靜。


    衛泱沒有說話,一向健談的寧棠也沒有說話,本就話少的趙興就更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他們都沉默的望著徐紫川,覺得這種時候徐紫川應該站出來說點兒什麽。


    徐紫川低垂著頭,似乎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衛泱看的出徐紫川正在思考什麽,寧棠和趙興也看出來了。


    三個人很默契的沒有去攪擾徐紫川,因為他們都認為徐紫川需要時間來消化那段在宋氏的講述中,變的極為清晰的慘痛往事。


    半晌,見徐紫川一直不說話,宋氏重重的沖徐紫川叩了個頭,「奴婢有罪,奴婢對不住小公子。」


    徐紫川回神,猛地從矮凳上站起身來。


    徐紫川冷冷的盯視著跪伏在地的宋氏,像要將人釘死在地上一般。


    「我不殺你,卻也絕對不會原諒你。」徐紫川說完這句,便轉身望向衛泱等人,「咱們走吧。」


    衛泱了解徐紫川,她早就料到徐紫川最終不會殺死宋氏。


    但叫她沒想到的是,徐紫川竟然能表現的這樣冷靜。


    她原以為徐紫川會表現的更悲憤,或者更悽愴一些。


    衛泱想,紫川一定是耗費了極大的心神,才能讓自己看起來這般冷靜。


    她知道,此刻紫川的心底必定還是翻江倒海,山崩地裂,混亂一片。


    衛泱上前,緊緊牽住徐紫川的手,在撂下一句「你好自為之」以後,便牽著徐紫川向農舍外走去。


    ……


    出村的這一路上,一行四人都很沉默,尤其是徐紫川。


    直到登上馬車以後,徐紫川才終於開口說了話。


    「宋氏是我祖母的陪嫁,她在我祖母身邊伺候了有三十多年,在忠勇侯府當差也有二十多年。不獨我,忠勇侯府闔府上下,應該都沒有人能想到,宋氏會背叛祖母,背叛忠勇侯府。」徐紫川說,盡管他已經盡量在掩飾,但衛泱還是從徐紫川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叫脆弱的情緒,「我曾把她視作親人,視作像我親祖母一般的親人……」


    「紫川,我能明白你的心情,真的能明白。」衛泱緊緊握著徐紫川的手,「倘若有一日李姑姑和趙興背叛了我,我一定會傷心死的。」


    正在駕車的趙興聽到這話,立馬回身對車內的衛泱說:「長公主,奴才誓死效忠長公主,絕對不會背叛長公主。」


    衛泱聞言,一臉歉疚的對趙興說,「趙興,對不住,我不該拿你和李姑姑來打這種比方。」


    「奴才不介意。」趙興恭敬應道,便繼續專心駕車。


    寧棠望望徐紫川,再望望徐紫川身邊的衛泱,難免心生感慨。


    正所謂關心則亂,此刻的衛泱已經亂了。


    見平日裏聰明又伶俐的衛泱,忽然變成了一個連安慰人都不會的笨拙丫頭,寧棠實在看不下去,自然要出手相助。


    寧棠往徐紫川身邊湊了湊,抬手拍了拍徐紫川的肩膀,「我會派人盯著那個宋氏,不會讓任何人對她下手。」


    「不瞞寧兄,我是不想她死,我要她活著贖罪。」


    寧棠點頭,「我明白,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就好。」


    「多謝寧兄。」


    「徐兄不必與我客氣。」


    衛泱一臉驚訝的望著寧棠,覺得寧棠也太善解人意了。


    其實,寧棠並不是突然變得善解人意,想來寧棠是一直都很善解人意。


    衛泱想著,向寧棠投去無比感激的目光。


    寧棠望著衛泱,沖衛泱輕輕的搖了搖頭,叫衛泱也不必謝他。


    ……


    衛泱一行不能直接回宮,而是要先回輔國公府,再從輔國公府回宮。


    如此,才能瞞過太後的眼線,以及其他不同來路的眼線。


    當一行在輔國公府的東角門下馬車以後,發現在角門處接應他們的不是之前那個中年人,而是換成了樊景榮。


    「才一陣子不見景榮表兄,表兄怎麽就瘦成這樣了?」衛泱一臉疼惜加震驚的端詳了樊景榮幾遍,接著又轉向身邊的寧棠,「你怎麽也不告訴我。」


    「你要我怎麽說,說這小子誓要與映汐丫頭同甘共苦,之前隻是不思飲食,後來聽說映汐丫頭在家鬧絕食,便也跟著不吃飯了。」寧棠一邊說一邊打量眼前的樊景榮,隱約覺得樊景榮似乎比上回見時又輕減了幾分。


    寧棠心中不悅,沒好氣的對樊景榮說:「你要是再這麽折騰你自己,隻怕還沒等你剃了頭去做和尚,就先瘦成人棍了。」


    徐紫川不善言辭,關心一個人很少表現在嘴上,通常都是表現在行動上。


    徐紫川什麽話也沒說,直接上前拉過樊景榮的手,替樊景榮號起脈來。


    「樊弟的身子並無大礙,隻要往後三餐定時,作息規律,隻需一兩個月就能調養好。」


    樊景榮沖徐紫川一禮,謝徐紫川的關懷。


    「景榮表兄應該已經聽說了,如今映汐已經比之前冷靜了許多,她有好好睡覺,也有好好吃飯。我希望景榮表兄也能學著映汐,好好的睡覺吃飯。你們倆都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衛泱柔聲撫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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