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刻鍾,徐紫川在寧棠和韓江的攙扶下又來到了衛泱床前。


    他很熟練的將手指搭在衛泱的脈息上,雙目輕闔,以最專注的精神狀態替衛泱診脈。


    屋內,連同樊太後在內,所有人都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攪擾了徐紫川。


    許久,徐紫川將手指從衛泱的腕上挪開。


    「敢問徐郎中,靈樞長公主的病情如何了?」翟清按捺不住率先發問,這也是樊太後和寧棠他們想問的。


    「如果她明早之前能退燒,應該就無礙了。」徐紫川答。


    「倘若燒不能退呢?」翟清又問,這依舊是屋內其他人都想追問的問題。


    得此一問,徐紫川靜默了片刻才答:「我相信她能醒過來。」


    樊太後無法接受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什麽叫「相信能」,她要的是「一定能」。


    徐紫川你不是神醫嗎?你不是最擅長醫治疑難雜症嗎?


    你不是深愛衛泱,視衛泱如生命嗎?


    但此刻,你為什麽不能拍著胸脯向哀家保證,你一定能救活你最心愛的人。


    樊太後怒視徐紫川,用極陰厲的口吻對徐紫川說:「倘若泱兒真有個好歹,哀家會殺了你,讓你下去陪她。」


    「倘若真救不了衛泱,不必太後動手,我也會自我了斷。」徐紫川說,口氣依舊平靜而坦然,好像他在說的並不是生死大事,不是有關他的生死大事。


    就為著徐紫川毫不猶豫就說出這句話,樊太後對徐紫川倒平添了幾分欣賞。


    她感覺的到,徐紫川對衛泱是真心的。


    樊太後起身來到衛泱床前,她伸手在衛泱的臉頰上輕輕一撫,緊接著又深深的望了衛泱一眼,然後便轉身離去。


    在女兒生死攸關的時候,身為母親本該寸步不離的守在女兒身邊。


    樊太後想留在衛泱身邊守著衛泱,卻又怕留在這兒。


    她怕她最終等來的並不是她想得到的好結果。


    當然,這並不是樊太後轉身離去的全部理由,甚至不是主要理由。


    樊昭從來都是這樣認為的,認為她先是攝政太後,才是一個母親。


    就算衛泱病危,她也先得盡完一個攝政太後的職責,再盡一個母親的責任。


    所以她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太後離開了,翟清自問也失去了留在這裏的資格。


    他與太後一樣,都在深深的看了昏迷不醒的衛泱一眼之後,便轉身離去。


    太後和翟清一走,這偏殿內的氣氛就不似之前那樣緊張又尷尬了。


    寧棠親自去倒了碗溫水來,遞到徐紫川的手上,「小泱若知道你如今就在她身邊陪著她,擔心她,她一定能挺過來。」


    徐紫川點頭,接過寧棠遞來的水碗。


    盡管並不明顯,但敏感如寧棠還是感覺到徐紫川的手方才抖了一下。


    麵對刺客的屠刀不畏懼,身受重傷,鮮血直流也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徐紫川,此刻竟然在發抖。


    不隻身上在發抖,寧棠還從徐紫川的眼中讀到了不安和彷徨。


    寧棠的心徒然揪緊,從徐紫川的這些表現寧棠即可斷定,衛泱的情況必定很不好。


    在猶豫了許久之後,寧棠才強忍著心中的痛意問徐紫川,「徐兄,小泱難道真的留不住了?」


    寧棠此言一出,驚的一旁的韓江臉色也瞬間變的極其蒼白。


    在勉強回過神來以後,韓江也隨寧棠一同望向徐紫川,見徐紫川神色有異,韓江心中既慌張又焦急,「徐大哥,您說話呀。」


    然而徐紫川卻沒有應聲,依舊保持著叫人緊張,甚至叫人感覺有些絕望的沉默。


    「江弟,你先回府去。」寧棠對韓江說。


    「兄長就讓我留在這兒吧,弟弟想留在長公主身邊守著長公主。」


    「江弟留在這裏也是無濟於事,還是回去吧。」


    韓江是個懂事的人,既然他兄長執意要他回去,他便聽話回去。


    隻是難得進宮一趟,他想要藉此機會了卻一樁心願。


    「兄長,在出宮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霖殿下。」


    寧棠知道,韓江做衛霖伴讀的日子雖然不長,卻與衛霖很投緣,兩人之間雖身份相差懸殊,但情誼卻十分深厚。


    在得知衛霖慘死於景和宮大火中的消息以後,韓江無比痛心。


    韓江說想去祭拜衛霖,寧棠自然不會不許。


    隻是頤安宮是後宮禁地,他實在不放心韓江自己去。


    「徐兄,我陪韓江去頤安宮一趟,速去速回。你若有什麽事,盡管叫趙興派人去喊我。」寧棠與徐紫川說。


    徐紫川點頭,整個人看起來很陰鬱很消沉。


    「徐大哥,救長公主要緊,但您也要保重您自己的身子,您千萬不要疏忽了自己的傷,藥一定得及時換。」韓江一臉擔憂的叮囑說。


    徐紫川依舊是點頭,也不知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寧棠抬手拍了拍韓江的肩膀,「江弟放心,有我在,一定會盯著你徐大哥好生吃藥換藥。」


    韓江聽了這話,也沒再多說什麽,在沖床上昏迷不醒的衛泱和坐在榻上失魂落魄的徐紫川各行一禮之後,就隨寧棠離開了。


    寧棠與韓江兩人剛走出偏殿沒多遠,一直就走在後頭的寧棠突然停下了腳步。


    韓江不解,回身望去,臉上的不解瞬間就變成了震驚。


    兄長這是哭了嗎?兄長究竟為何而哭?


    韓江心下慌亂,在怔愣了一陣兒之後才回味過來。


    他望著寧棠,小心翼翼的問:「兄長,長公主的病況真的很不好嗎?」


    寧棠並沒有很明確的回答韓江的問題,「我信你徐大哥,也信小泱。」


    韓江聽了這話,並未覺得心裏踏實,他放眼望向不遠處的偏殿,想著此刻內室那兩個滿身疲憊與傷痛的人,也突然覺得有些鼻酸眼熱。


    寧棠抬手,輕輕的拍了拍韓江的肩膀,然後便邁開腿,大步向前走去。


    韓江連忙轉身,追上寧棠那看似堅實的腳步。


    ……


    在送韓江去頤安宮祭拜過衛霖以後,寧棠又親自將韓江送到了靖華門,直到看著載有韓江的馬車順利的駛出皇宮以後,寧棠才轉身離去。


    因為急著回昭陽殿,寧棠特意選了一條近路。


    這條近路則要穿過宮內的一處花園。


    寧棠已經很久都沒心思也沒工夫逛花園了,看著園中花團錦簇,欣欣向榮的樣子,寧棠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自然,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會感慨什麽好事。


    寧棠在感慨,感慨盛極必衰,花開繁盛,也意味著花即將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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