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他表麵上是個懸壺濟世的名醫,事實上他還身懷一項不為人知的技藝,那就是調製毒藥。而我祖父正是看中了我師父調毒的本事,花了不少心思才將我師父收攏於門下。」話說到這裏,徐紫川忽然話鋒一轉,「衛泱,你可知我祖父為何會看中我師父調毒的技藝?」


    衛泱搖頭。


    「那你知道死士吧?」徐紫川又問。


    「這個我知道,難道說……」


    徐紫川微微點了下頭,「其實死士、刺客、還有殺手本質上都是一樣的,稱呼不同,做的卻都是為主賣命的事,而這些事大都見不得光。究竟要如何讓那些死士死心塌地的追隨於你,不違逆背叛你呢?手段不少。比如,扣押其親屬家眷為人質,再比如拿住那些死士某個要命的把柄相要挾。而在所有手段中,最常被使用的,也是效果最佳的就是給死士們餵食毒藥。那種每隔三五日就要服食一次解藥,否則便會劇痛難忍的毒藥。當初我祖父之所以要攏絡我師父,就是要請我師父為他調配出那種毒藥,以更好的控製手下的死士。」


    聽了徐紫川的話,衛泱心裏的疑惑是揭開了,可蕭神醫在她心中偉岸的形象卻崩塌了。


    同時身負救人與害人兩種本領。


    一邊救人,一邊又去害人。


    蕭神醫他,不,該是夏侯欽心中一定無比煎熬吧。


    衛泱望著那塊無字碑,心裏絞痛的難受。


    「衛泱,我並非有意要為我祖父開脫。其實不獨我祖父,其他府上也大都用此法來控製死士,確保死士們的忠誠,皇宮裏也是一樣的。這並非什麽秘密,而已經成為一種傳統。」


    傳統?好可怕的傳統。


    這個世界遠比她想像中的還要不堪與殘酷。


    衛泱輕嘆一聲,盡量平復著自己的心緒。


    「徐紫川,你方才說,我身上所中的毒是出自你師父之手?」


    「是,但又不全是。」


    「這是何意?」


    「據我師父回憶,當年事發之前,他正奉我祖父之命在調配一種新的毒藥,可就在毒藥即將完成的前夜,那瓶毒藥卻離奇失竊了。之後,沒等我師父查明毒藥失竊的原因,宮裏就傳來我姑母楚貴妃命人在膳食中下毒,意圖謀害皇後與太子的事。再後來宮裏就來人搜府,並在我祖父的房內搜出了半瓶當日失竊的毒藥,而另外半瓶則是在我姑母宮裏搜到的。接著我忠勇侯府的末日就來了。」話說到這裏,徐紫川的眸色明顯比之前黯淡了不少。


    在稍稍緩神了片刻之後,徐紫川才又接著說,「當年我師父在獄中受審之時,曾被要求辨認過從我祖父以及姑母那裏搜出的毒藥。我師父肯定,那兩份毒藥的確都是他調配的不假,但那毒藥中又被人摻入了一些其他東西。那毒藥的藥性就與之前大不相同了。正因如此,我師父才會傾盡一生所學,苦苦鑽研了十年,也還是沒能調配出可以徹底祛除你體內餘毒的解藥。」


    衛泱萬萬沒想到,當年之事竟然如此複雜。


    容她冷靜冷靜。


    「衛泱,我師父他無心害你,我祖父和姑母也沒想害你的母後與長兄。他們都是被人嫁禍的,這是一場陰謀,一場精心策劃,想要一石二鳥的陰謀。」


    「徐紫川,我相信忠勇侯和楚貴妃都是冤枉的。」衛泱毫不遲疑的應道,「可是,可是我卻不敢確定樊太後究竟是其中一隻被算計的鳥,還是暗中謀劃這一切的擲石人。樊太後曾詛咒發誓,說她當年隻是將計就計而已,但我心裏還是無法全然相信她。徐紫川,無論如何,忠勇侯府的悲劇本是可以避免的,是我母後,是她……我真不知該如何麵對你了。」


    「事到如今,你還要與我說這種生分的話嗎?」徐紫川問,「事情會壞到那種地步,並非一人之過。當初若我祖父沒有攏絡我師父,也沒有命我師父調配那麽危險的毒藥,又怎麽會被那居心叵測之人抓住把柄,以此借題發揮呢?」


    「徐紫川,你說的都對,可是我心裏…我心裏就是覺得好難受。」


    「衛泱,不要糾結更不要自責,否則就有違我與你坦白這一切的初衷了。」


    初衷?是啊,她怎麽忘了如此關鍵的東西。


    徐紫川之所以與她坦白自己的身世,並不是為了加深他們二人之間的隔閡,恰恰相反,徐紫川是為了他們以後能更好的在一起,才將這本該爛在肚子裏的秘密坦言相告。


    徐紫川是出於對她的信任,對他們之間感情的信任,才願將這一切和盤托出。


    能對她做到徹底坦誠的徐紫川真的好帥好勇敢。


    她怎麽能輸給徐紫川呢。


    「接下來的事我也想知道,你和你師父究竟是如何從大牢裏逃出來的,又怎麽會到朱雀山隱居起來?」


    「我和師父哪有能耐從獄中逃走,我與師父之所以能活下來,不知該說是天命還是意外。」徐紫川說,陷入了回憶之中,「當年由姑母下毒謀害皇後與太子一案,又牽出了我祖父意圖興兵謀反一事。先帝盛怒之下,下令誅滅忠勇侯楚氏九族。當日刑場上,我與族中的叔伯兄弟們一樣被齊發的亂箭射中,你之前見過的我腹部的箭傷就是那時落下的,至於心口處的刀傷,則是行刑者為確保犯人死透,最後又補的一刀。值得慶幸的是,刺在我心口的那一刀紮偏了,否則我也不可能活下來。之後,一息尚存的我與其他屍體一同被拉到城外的亂葬崗丟棄。當夜,同樣僥倖逃過一劫的師父正預備趁夜色逃走,偶然發現了尚未咽氣的我,見我還有救,師父便將我也一同帶走,帶我來到了師父娘親的故鄉江州。」


    從說第一個字開始,到最後一個字說完,徐紫川自始至終都表現的很平靜。


    平靜的叫人心疼。


    當年,忠勇侯府被滅族那年,徐紫川不過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那樣年幼的孩子,究竟是如何挨過身體上和精神上那近乎極致的痛苦。


    親眼目睹自己的祖父和父親慘死於亂箭之下。


    又親眼目睹自己至親的屍體堆積成山,曝屍荒野。


    這種事光用想的就足以讓人崩潰,更何況是親身經歷呢?


    衛泱想,若換作是她,她應該早就活不下去了。


    是執念,是為至親為家族平反的執念讓徐紫川堅強的活了下來。


    衛泱無比感謝徐紫川那份執念,感謝徐紫川心中的所有倔強與不屈。


    否則,她怎麽可能有機會在那個事件發生的十年後與徐紫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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