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和忍冬一樣,都是李娥一手調教出來的。


    相比忍冬,小順為人更機靈些,也更知變通。


    倘若小順不是個太監而是個宮女,那就輪不到忍冬在衛泱跟前當差了。


    小順身為太監,雖然無法近身侍候衛泱,卻很得衛泱器重。


    隻要是頗為要緊的跑腿差事,衛泱大都會交給小順去辦。


    因此,小順在福熙宮乃至整個皇宮裏,都算是頗有頭臉的人物。


    前兒個,衛泱突然把小順指去伺候徐紫川,小順心裏原本是不願意的。


    在小順看來,放眼整個皇宮,無論是在哪裏當差,都不如在衛泱跟前當差有前途。


    不隻有前途,還很自在無拘。


    可轉念一想,他們長公主平日裏那樣器重徐郎中,待徐郎中比待幾位皇子都親近,他若能將徐郎中伺候熨帖,也算是功勞一件,長公主自然不會虧待了他。


    再者說,徐郎中無論究竟能不能治好他們長公主的病,都不會永遠住在皇宮裏,也就是說,他遲早還能回到福熙宮他們長公主跟前當差。


    想開了,小順心裏就不怨了。


    其實,小順之所以下定決心要踏踏實實的伺候徐紫川,還另有一個原因。


    這兩日與徐紫川相處下來,小順發現這位徐郎中雖然看起來清高又孤傲,但待人卻很和氣。


    最要緊的是徐郎中那兒差事少。


    平心而論,小順覺得在徐郎中身邊當差,比在他們長公主跟前當差還輕鬆愜意。


    皇宮上下,就沒有比這還省心的差事了。


    眼下,小順真的是心甘情願的追隨徐紫川。


    這廂,徐紫川剛帶著小順走出福熙宮,就迎麵撞見了匆匆而來的衛瀾。


    一見徐紫川,衛瀾立刻加快腳步迎上前。


    「給四殿下請安。」


    「徐郎中不必拘禮。」衛瀾客客氣氣的與徐紫川說,「今兒在禦馬監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我皇妹她還好嗎?」


    「回四殿下,長公主受到些驚嚇,哭了一陣子。眼下已經服過藥,正睡著。」


    「那我皇妹她…她會不會毒發?」


    「四殿下放心,在下已經瞧過,長公主暫時無礙。」


    衛瀾明顯鬆了口氣,「真是萬幸,這全是仰仗徐郎中。」


    「長公主此番患的是心病,在下無能為力,還是得仰仗四殿下為長公主排憂。」


    徐郎中竟曉得他泱皇妹患的是心病?


    看來徐郎中對他泱皇妹的「病因」已經瞭然。


    那件事也算是宮廷秘聞了,泱皇妹竟然會主動告知他人。


    可見他泱皇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倚重這位徐郎中。


    「泱兒是我親妹妹,我定會好好安撫她,徐郎中費心了。」


    「那在下告辭。」


    「徐郎中慢走。」


    徐紫川沖衛瀾一禮,便帶著小順先行離去。


    衛瀾回身,目送徐紫川走遠。


    早在上回初見徐紫川的時候,衛瀾就覺得此人似曾相識。


    今日一見,那份感覺愈發強烈。


    可他堂堂皇子,自小在宮裏長大,之前又怎麽可能見過一個來自鄉野的郎中呢。


    怪了,真是怪了。


    ……


    衛泱也不知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當她再次醒來,發覺屋裏的光線比之前暗了不少。


    透過床前的幔帳,隱約能瞧見屋裏已經上燈了。


    望著坐在床前的那個人,衛泱脫口就要喊徐紫川的名字,卻發覺氣息仿佛有些不對。


    衛泱的舌頭不算靈,但鼻子卻很靈,徐紫川身上一向都帶著淡淡的藥香味,而此人身上卻沒有。


    這不是徐紫川,而是,「瀾皇兄?」


    「皇妹醒了。」


    果然是衛瀾。


    「是。」衛泱應了一聲,便要翻身坐起來。


    衛瀾聽見動靜,本想掀開床前的幔帳上前幫忙,衛泱卻道不必。


    即便是親兄妹,她也不想叫衛瀾看見她狼狽不堪的樣子。


    聽衛泱說不必,衛瀾也沒堅持。


    衛泱的性子他清楚,固執又要強的很。


    「皇妹餓不餓,要不要皇兄命人去給皇妹準備些膳食過來?」


    衛泱餓,很餓,但卻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縈繞在她鼻尖的血腥味揮之不散,惹得她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


    「我不想吃。」


    「皇妹哪能由著自個的性子,皇妹得吃,還得多吃。」


    「我…我聽瀾皇兄的,待會兒再吃。」


    「好。」


    短暫的對話以後,便是冗長的沉默。


    衛泱是心力交瘁,沒力氣說話,也不想說話。


    而衛瀾則是不知該與衛泱說些什麽。


    開解衛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可知當年發生的那件事,不隻是衛泱多年以來揮之不去的夢魘,也是他的夢魘。


    自那件事發生以後,他整整用了三年才克服對騎馬的恐懼。


    「瀾皇兄。」


    衛瀾回神,「皇妹說。」


    「近來,皇兄為籌備馬球大會的事勞心傷神,一定很累。皇兄回宮歇著吧,不必特意留在這兒陪我。」


    「皇兄不累,皇兄想陪陪皇妹。」


    衛泱聞言,忍不住有些鼻酸。她透過幔帳,望著眼前麵容模糊的衛瀾,既覺得淒涼,又稍稍有些慶幸。


    她不是一個人。


    這些年來,她不是一個人在痛苦掙紮。


    在那件事上,沒人比衛瀾更懂她。


    隻因衛澈出事的那一天,那一刻,她與衛瀾騎在同一匹馬上。


    衛泱還記得,那是個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他們兄妹幾個隨聖駕前往獵宮行獵。


    衛泱記的很清楚,那天樊昭見起風了,隻怕她會吹風著涼,便叫她留在獵宮,不許跟去圍場。


    還是衛澈替她求情,樊昭才肯將她帶上。


    那是衛泱第一次隨駕行獵,也是至今唯一一次隨駕行獵。


    因為是頭一回來圍場,衛泱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看見什麽都想試試。


    奈何李娥看她看的緊,她隻能眼巴巴的站在遠處過眼癮。


    先帝寵她,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便說要帶她去林子裏見識見識。


    樊昭擔心她的身子,起先不肯答應。


    可當著一眾人等的麵,樊昭哪好公然下了先帝的麵子,隻好勉強答應。


    在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將衛泱送上先帝的馬背。


    能與先帝同乘一騎,簡直風光無限。


    衛泱既欣喜又興奮,但這股興奮勁兒沒持續多久,衛泱就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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