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昕的身子已大好,卻仍未好全。


    正說著話,就見一僕婦端著碗湯藥進了屋,請樊昕趁熱喝下。


    樊昕接過藥碗,笑盈盈的沖衛泱說:「泱兒難得出宮一趟,又是頭一回來府上,別隻悶在屋裏,叫棠兒帶你到府上各處轉轉去。」


    衛泱見樊昕眼角眉梢已有疲態,心想正好可以叫她姨母趁喝藥的工夫稍稍休息一會兒,便應了樊昕的話。


    在將她精心準備的薄禮親手奉上以後,衛泱便隨寧棠出了正廳。


    「你倆不必跟著,隨丫鬟下去吃杯茶歇歇腳吧。」寧棠沖半夏和忍冬說。


    半夏和忍冬見衛泱點頭,便隨國公府的丫鬟退下了。


    「咱們走吧。」寧棠沖衛泱一笑,率先邁開了腳步。


    衛泱趕緊跟上,隨寧棠順著遊廊一路往前走。


    兩人走了有一會兒,衛泱才想起來問寧棠,「要帶我去哪兒?」


    「我住的地方。」


    「為何去那兒?」


    「難道你對我住的地方一點兒也不好奇?」


    衛泱可以很負責任的回答寧棠,對於閣下的住所,本公主丁點兒也不好奇。


    男人住的地方,尤其是一個獨身男人住的地方,都大同小異,沒什麽好看的。


    從前,在衛渲還沒成親以前,衛泱閑來無事就往衛渲宮裏躥,待衛渲大婚以後,她便常往衛瀾那兒跑。


    對於男人住所的風格、布局和擺設,衛泱早就瞭然。


    像寧棠這樣懂得習武的,屋裏至多會比衛渲和衛瀾多兩樣兵器,或多幾本兵書。


    相比男人的住處,衛泱倒是對姑娘的閨房更感興趣。


    不過,寧棠既然已經這樣安排了,那她就隻能,「去看看也好。」


    聽衛泱的口氣,似乎有些興致索然。


    若放在平日裏,寧棠一定不會強求衛泱,但今日衛泱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他也得硬哄著去。


    小泱,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可是咱倆日後的家。


    背井離鄉,在外漂泊了五年之久,寧棠真的好喜歡這個「家」字。


    而這些年,他無數次的征戰沙場,幾經生死,最眷戀放不下的也是這個家。


    倘若此生不能與衛泱兩人有個家,他隻怕死也不會瞑目。


    寧棠想,大概就是因為有這個信念做支撐,他才一次又一次的從絕境中挺了過來。


    寧棠望著衛泱,目光清和而柔軟,你方才說這國公府好的都叫你詞窮了,可知在我心裏,你也是好的叫我詞窮。


    小泱,我心悅你,你可信我?


    「砰!」


    衛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轉臉一瞧,正見寧棠捂著腦門,疼的直跳腳。


    「寧搗蛋,你怎麽了?」


    此刻,寧棠恨不能刨個坑鑽進去。


    方才,他因為瞧衛泱瞧的太入神,沒留神前方的路,竟一不小心撞在了廊柱上。


    見寧棠一臉怨念的指了指身前的柱子,衛泱很不厚道的笑了。


    「好好的怎麽會撞柱子上,別跟我說是柱子先動的手。」


    這還真不怪柱子,「之前走神來著。」


    「威震北關的威虜將軍,竟叫一根柱子給傷了,這事兒若傳出去,夠當人家好幾天的下酒菜了。」


    「哪會傳出去,這事可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放心,天地不會出賣你,可我轉臉就會把這事兒宣揚出去。」


    「你不會,你捨不得。」


    衛泱撇嘴,「都不知你哪來的底氣。」


    「我最知道你了,刀子嘴豆腐心。」


    是啊,她在寧棠跟前還裝什麽。


    論起來,寧棠也算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之一了。


    「磕著腦袋可是可大可小,方才『砰』的一聲,想必應該撞的不輕,你快過來叫我看看。」


    「無礙。」


    「給我看看!」


    寧棠擰不過衛泱,隻得低下頭,將腦袋湊到衛泱眼前。


    「都撞紅了。」衛泱說著,輕輕摸了摸寧棠額頭上的傷處,「沒破皮,但好像起包了,你頭暈不暈?」


    「你給我呼呼,我就不暈了。」


    呼呼?寧棠你以後別叫寧搗蛋了,叫寧三歲吧!


    還有精神與她玩笑?


    衛泱飛起一拳,砸在寧棠的肩頭上,「看來寧大將軍的腦袋是不疼。」


    這一拳,衛泱使了有八分力,可毫無防備的寧棠在受此一擊之後,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與寧棠而言,衛泱這一拳,就跟撓癢癢似的,一點兒都不疼。


    寧棠是上過戰場,親歷過真正戰爭的人。


    而在正式踏上戰場以前,寧棠曾在北關接受過他親叔父建威將軍寧琦長達三年的地獄式訓練。


    想要打人,首先要先學會挨打。


    剛開始隨寧琦練武的時候,寧琦一掌劈下來,一腳踹過來,就能疼的寧棠半天爬不起來。


    別怪寧琦這親叔叔對寧棠這個唯一的侄兒狠。


    場下訓的越嚴厲,等日後上了戰場,能存活下來的機會就越大。


    若寧琦不在訓練的時候對寧棠狠些,不肖多了。


    隻要一場仗打下來,他這當叔叔的就該給侄兒收屍了。


    戰場真的有那麽可怕?


    可怕,很可怕。


    這一點寧棠體會的很深。


    五年前,寧棠離京去北關時,安國公寧琛曾親自挑選了二十四個精銳作為親衛,隨寧棠一同前往北關。


    五年過去,那二十四個親衛,隻有六個是活著回來的。


    其中還有兩人,一個沒了一隻手,一個瞎了一隻眼還缺了一隻耳朵。


    寧棠想,在他過去所經歷的那一場場戰役中,若是沒有那十八位親衛捨身相互。


    他應該已經死了不止十八回。


    這些年,寧棠已經習慣了北關的荒涼和腥風血雨。


    他不怕想起那些血淋淋的往事,隻是不願想起。


    卻又會忍不住想起。


    可知隻有在看著衛泱,守著衛泱的時候,他心裏才是真正安寧的。


    「小泱,謝謝。」


    衛泱被寧棠這一聲謝給謝懵了。


    她剛剛一記猛拳砸在了寧棠的肩膀上,寧棠不是該抱怨她野蠻嗎?


    可寧棠竟然反過來謝她,難不成寧棠的腦袋真的撞壞了?


    衛泱趕緊捧住寧棠的臉,「寧棠,你怎麽了?」


    寧棠溫然一笑,「你要是能快些長大就好了。」


    寧棠瘋了,怎麽總是說些莫名奇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衛泱趕緊鬆了手,「你等著,我找徐郎中給你看看。」


    「別去。」寧棠一把拉住衛泱,「別去找他。」


    「你都說胡話了,得找徐郎中來給你瞧瞧。」


    「我無礙,真的無礙,你跟我來。」話畢,寧棠就不由分說的拉著衛泱,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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