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宮裏怎麽敢有人哭?


    衛泱深知,她母後最見不得人哭。


    若哪個宮人敢當著她母後的麵哭,無論緣由,先拖出去打十個板子再說。


    旁的宮裏也就罷了,景和宮當差的宮人向來訓練有素,天大的事也不敢輕易哭出聲來。


    莫不是她聽錯了?


    衛泱緩緩坐起身來,往床邊靠了靠。


    她屏息傾聽,盡管聲音很輕,但的確是有人在哭。


    「誰在哭?」衛泱問。


    哭聲戛然而止。


    果然有人在哭!


    是誰呢?反正是個不要命的。


    衛泱稍稍定了定心神,便踩著鞋下了地。


    她四下環顧幾圈,見內室除了她以外並無第二個人。


    索性這蹊蹺事是出在大白天,否則她隻當景和宮鬧鬼呢。


    可大白天的,有人躲在暗處哭,也挺瘮人的。


    此人究竟目的何在?


    衛泱思量著,故意使了激將法,「你快出來吧,我都看見你了。」


    誰知衛泱這一聲沒把躲起來哭的這位激出來,倒是把殿外待命的宮女丹羽給引了進來。


    丹羽二十出頭的年紀,與昨夜的丹惠同是樊太後樊昭的心腹。


    兩人皆是機敏端穩之人,既識字也都懂得些拳腳,模樣更是生的不俗。


    可惜待人接物皆一板一眼,從不會笑。


    衛泱不太喜歡丹惠和丹羽兩個,見丹羽進來了,臉色不是太好。


    「長公主醒了,奴婢這就命人進來伺候長公主梳洗。」丹羽恭身道。


    「不急。」衛泱說,「尋常這個時辰,你不是該與丹惠侍候我母後上朝去嗎?可我瞧你倒是挺清閑的。」


    「回長公主,太後心裏記掛著長公主,怕旁人伺候的不得力,故而派奴婢留下照應。」


    衛泱緩步上前,在離丹羽僅一步遠的距離站定。


    「你今兒擦的什麽香?」衛泱問。


    丹羽福身,「回長公主,宮中有戒律,身為宮人是不許塗脂抹香的。」


    「是嗎?」衛泱柳眉輕皺,「可你身上的血腥味卻蓋都蓋不住。」


    丹羽一怔,她明明已經沐浴更衣,連頭髮都拆開洗過,靈樞長公主怎麽會……


    對了,靈樞長公主嗅覺超群,光憑聞的就能分辨諸多藥材,能從她身上聞到血腥味也不奇怪。


    亦或許,長公主不是從她身上聞到的,而是嗅到了從殿外傳來的血腥氣。


    「說吧,昨夜我睡著以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衛泱問。


    丹羽不答,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


    倘若她說錯了什麽,驚著長公主,太後非把她扒皮抽筋。


    衛泱不是個任性不講理的,曉得宮裏當差不容易,尤其是在她母後跟前。


    既然丹羽不肯說,她也不想難為人家,「罷了,眼見母後也該下朝了,等母後回來,我當麵問她就是。」


    「長公主不可問。」丹羽勸道。


    一聽這話,衛泱就不樂意了,「問你你不說,我要問旁人你又不許,丹羽啊丹羽,誰給你的膽子對本公主的事指手畫腳?」


    丹羽理虧,正欲告罪,卻忽然聽到一聲異響。


    事發突然,她也顧不得與衛泱解釋,一個箭步上前,就從床底下扯出個人來。


    衛泱大驚,竟然有人躲在她的床底下?


    在勉強定下心神以後,衛泱往前湊了幾步。


    見被抓出來的人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宮女,至多十三四歲的樣子。


    雙眼哭的又紅又腫,胡桃似的,臉也被淚水殷的通紅。


    衛泱總算是找到之前哭聲的來源了。


    可好好的,這小宮女為何會躲在她床下哭呢?


    未等衛泱張口詢問,丹羽就跟老鷹抓小雞似的,將那小宮女往外拖。


    那小宮女怕的直掉淚,卻不敢與丹羽拉扯。


    「長公主……長公主救救奴婢。」


    小宮女的嗓音啞的嚇人,聽的人心裏澀澀的難受。


    衛泱並不愛摻合景和宮的事,但事既然叫她撞上了,她怎麽能袖手旁觀。


    「丹羽,你把人鬆開。」衛泱說。


    丹羽遲疑,並未鬆手。


    「怎麽,本公主說話不管用?」


    丹羽哪敢得罪衛泱,這才將手鬆開。


    那小宮女早就嚇得腿腳發軟,丹羽一鬆手,人就「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光聽聲兒都疼。


    但那小宮女卻顧不上疼,趕緊跪直了身子,「長公主救命,奴婢不想死,不…不想死。」


    「說吧,你犯了什麽錯,一定要死。」衛泱用極溫和的聲音問。


    「都死了,昨夜都死了,奴婢害怕,奴婢不想死,奴婢就趁亂跑了。」小宮女邊說邊抽泣著。


    見小宮女已然是嚇懵了,衛泱無意再追問,她大約猜到昨夜景和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昨日,才發生了駭人聽聞的逼宮事件,她母後大概是認為景和宮中潛伏有奸人派來的細作,所以才急著要清理門戶。


    樊太後的手段衛泱知道,是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昨夜,景和宮隻怕是血流成河。


    「母後昨夜殺了多少人?」衛泱問。


    丹羽不言,低下了頭。


    「不算昭陽殿和鳳儀宮的,隻說景和宮。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


    丹羽知道迴避不過,索性與衛泱說了實話,「景和宮裏除了奴婢和丹惠,其他人都沒了。」


    盡管早有準備,但親耳聽到丹羽的回話以後,衛泱還是倒吸了口涼氣。


    景和宮都是如此,昭陽殿和鳳儀宮更不必說。


    一夜之間,上百條人命就這麽沒了。


    宮中已是這般慘烈,宮外不知又是怎樣一副景象。


    一將功成萬骨枯,想要成就一代帝王,何止要枯萬骨?


    昨夜之事,衛泱光用想的,胸中就已是翻江倒海的不適,更何況這親歷的小宮女。


    「你叫什麽名字?」衛泱柔聲問。


    「奴…奴婢福來。」


    「福來?好名字。」衛泱稱讚說,「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長公主不可。」


    衛泱斜睨了丹羽一眼,「好生將人送去福熙宮,餘下的事,我自有主張。」


    「公主,區區一個貪生怕死的賤婢,不值得公主為她出頭。」


    衛泱聞言,很不以為然,「貪生怕死怎麽了?貪生怕死沒什麽好丟人的。正因為福來貪生怕死,她昨夜才沒像其他人那樣無聲無息的死去。身陷險境時,她知道自救,她選擇逃跑,還逃跑成了,這是本事。福來眼下還活著,就比那些隻懂得逆來順受,不知反抗的人要強的多。」


    「啪!啪!」兩下響亮的掌聲入耳。


    衛泱等人皆是一怔,連忙轉身望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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