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矮子,你不要太過分!”


    哐的一聲巨響,石屋正中間,整塊大理石切割出的桌麵被硬生生的砸出一個坑。


    坐在凳上的矮人心疼地眼皮直抽抽,再次給對麵的人記上一筆。


    “我做生意一向公道,澤菲裏恩大人,你可以在這蠻錘港打聽一下。”黑胡子矮人連忙將自己的酒杯從桌子上拿起來舉在手裏,生怕被這魯莽的家夥將自己好不容易搞來的好酒弄灑了。


    “我的手藝也是最好的,不然您也不會找上我,不是嗎?”矮人一臉驕傲,“更何況,這塊秘銀是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那裏傳下來的,根本不是普通材料,據說是天上掉下來的星辰呢!”


    “如果不是為了您,我一定會把這材料繼續傳承給我的後代——”


    矮人又用手摸了摸那塊大理石上的大坑,目露心痛——必須讓這笨龍知道下人間險惡了。


    “本來為您割舍一塊,就已經是違背我的祖訓了,可現在,您竟然還要更多,過分的是您,不是我。”


    澤菲裏恩氣得呼呼喘氣,“你以為我想嗎?誰願意多掉一顆牙!”


    都怪那個混血種!


    他瞪著對麵精明的矮人,清了清嗓子,試圖談判——“我可以再給你加上些銀幣……”


    “不用了,澤菲裏恩大人。”矮人沉痛地搖搖頭,竟然拒絕了。


    澤菲裏恩立刻眉開眼笑,“哈!算你懂事——”


    “我的意思是,您找別人吧。”矮人站起了身,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態,“您可以再去黑石鐸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擁有這種秘銀且手藝過得去。”


    澤菲裏恩傻眼了。


    “或者您去精靈之森問問?我相信高潔的精靈們也許願意幫助您呢?”矮人悠哉地端起酒杯,滋溜一口,被高純度的糧食酒辣得斯哈斯哈,卻一臉沉醉。


    “你,你什麽意思?”澤菲裏恩急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再加一顆牙又能多麻煩……”


    “我越想越覺得,祖輩傳下的珍稀材料不應該被隨意浪費,也許它以後會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怎麽就浪費了?!你一輩子能給龍補幾次牙,這還不夠有意義?”澤菲裏恩氣得站了起來,可矮人低矮的房子令他隻能屈膝彎腰的擰著頭說話,這憋屈地姿勢讓他更加不爽了,說話都帶著白煙。


    “別浪費了。”對麵的矮人麵對發怒的巨龍絲毫不慌,還拉過沒點燃的炭盆,“來,您生氣就朝這兒噴一口吧。”


    澤菲裏恩呼哧呼哧半天,最後竟然真的小小的噴了一口,幫那黑胡子矮人將炭盆點著了。


    “您是曾經的英傑,是這片大陸活著的史書,能夠幫助到您,確實是一項值得吹噓的榮耀。”矮人不緊不慢。


    澤菲裏恩狠狠盯著這死矮子,內心暗忖:還有但是,他肯定要但是了。


    “——但是吧。”矮人果然開口了。


    “對於一個工匠全才而言,這也是我的榮耀了。”矮人起身,愛惜地摸了摸置物架上,一直吸引著澤菲裏恩視線的秘銀,在這冬日昏黃的室內,它依然流光璀璨。


    “我又不是不給錢,金子,金子行了吧——”澤菲裏恩咬牙切齒。


    “金子買不到榮耀,大人。”矮人又喝了一口酒,沒被胡子遮蓋的部位幾乎都成了紅色,眼睛也亮得驚人。


    “如果,我失去了這重要的傳承,至少需要另一件珍貴之物來填補這份缺憾吧?”


    澤菲裏恩疑惑的挑眉,被矮人複雜的說辭念得整個龍都暈了。


    “您看這大理石桌子,澤菲裏恩大人。”矮人愛惜地撫了撫。


    澤菲裏恩低頭看到自己砸出的大坑,有些心虛地坐回了矮人家低矮的石凳上,大長腿憋屈地彎折,膝蓋直戳胸口。


    “這可是整塊大理石,如此漂亮,如此完美,我本來想要傳給我的兒子……”


    “……你們什麽破爛都要往下傳是吧!”澤菲裏恩又忍不住了,這是什麽習性,連獸人都不這樣!


    “——可它現在壞了。”矮人如同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地說下去。“大人您看,這麽大的坑怎麽該用什麽來修飾遮擋一下呢?”他朝石凳上的客人眨眨眼。


    澤菲裏恩突然脊背一涼,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覺得放一片您的龍鱗,剛好合適。”


    ……


    澤菲裏恩恍惚的飛在天上,尖利的牙齒終於重現天日,戳出了嘴巴,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威風凜凜。


    可再往後去,他背上引以為傲的,最堅硬厚大的鱗片消失了。


    ——該死的泰勒家族!還有那個滿嘴胡扯的混血種!!


    澤菲裏恩猛地在空中停滯,躲在雲層中氣得張牙舞爪亂揮半天。要不是她們,他早就已經抵達了精靈之森,去見芙絲特溫了!現在牙有了,又要等鱗長出來!


    “如今可不是聖戰時的古戰場,滿地都可以撿到龍鱗,這玩意兒珍貴的很呢,我認為它完全可以代替秘銀,成為我家族的新傳家寶,這是最好的報酬,不是嗎?”澤菲裏恩想起那矮人精明的笑容。


    黑龍冷笑一聲,他倒黴,那個泰勒家的混血種也別想安穩,澤菲裏恩在空中調轉方向,重新朝著蓋亞帝國的方向而去。


    ……


    昏暗的酒館角落裏,落魄的吟遊詩人靜靜彈著曲子,他的手指在魯特琴上輕盈彈跳,哪怕這陳舊酒館裏無人賞識他的樂曲,他也怡然自得地彈著低沉婉轉的小調。


    一雙長腿走近了他的視野,吟遊詩人撥弦的手沒有停下,懶散地抬頭看去。


    那是個身材極高的年輕人,看到他望過來的眼神,便朝他露出了個笑容,頓時銀光乍現,將這一片角落照得突然亮了一下。


    可憐的吟遊詩人隻感覺眼前突然一白,被刺激的眨了幾下眼,才終於又能視物。


    “呃,朋友,你——你的品味真是不一般。”


    那人終於停下了彈曲的手,看著麵前牙齒過分明亮的陌生人,有些欲言又止,他遊曆於帝國各地,見過各種各樣的人,還第一次見到有人的牙齒這樣亮,這,這是詛咒嗎?


    “你是不是那種,走街串巷的吟遊詩人?”來人向他問話,銀光隨著他嘴型的變幻,明明滅滅。


    “我是,我是。”那吟遊詩人急忙舉起手,擋住這詭異的銀光,別閃我了大哥。


    下一秒,酒館裏的醉鬼們隻聽到轟然一聲巨響,抬頭一看,那酒館的房頂已經不見,那總在酒館角落自彈自唱的流浪漢,也消失在了原地。


    ……


    “別抖了。”


    澤菲裏恩將人甩在城外一處丘陵上,嫌惡地看著地上嚇成一團的男人。


    “我應該不需要做自我介紹了吧。”澤菲裏恩傲然抬頭。


    “您,您是……牙仙大人!”吟遊詩人哆哆嗦嗦地抱緊了被一同帶來的魯特琴,慶幸自己剛剛沒說什麽嘲笑的話。光明神呐!他就說正常人怎麽會有這樣詭異的,閃著銀光的牙齒!


    “嗯——嗯?!”澤菲裏恩剛要點頭,突然一愣,“牙你個頭!”


    一聲咆哮過後,如小山大小的黑龍出現在了吟遊詩人麵前。“老子是龍!龍!”


    吟遊詩人被他咆哮的氣流帶得東倒西歪,他看著麵前的巨物,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請不要吃我……我,我願意成為您的奴仆,獻上我的忠誠。”


    “蟲子的忠誠值幾個金幣……”澤菲裏恩語氣嫌棄,變成龍之後,他的利齒更閃了。


    那可憐的吟遊詩人,隻看到黑龍突然揚起脖頸,在他以為自己要成為龍焰下的灰燼之時,卻看到麵前的黑龍如反芻般,反複伸縮了幾下脖子,突然嘔出了一灘金幣。


    “隻要你幫我做件事,這些都是你的。”澤菲裏恩語氣高傲。“放心,是你擅長的事。”


    吟遊詩人:……好惡心,可是好心動……可是好惡心。


    “您是想要我做什麽?”恐懼的心被金幣安撫下來,吟遊詩人的腦子終於能轉了。


    澤菲裏恩揚起頭,“替我傳個消息出去,在蓋亞帝國,有龍族的後裔。”


    “……是您的孩子嗎?”吟遊詩人迷茫的問,這是要他幫忙找人嗎?


    澤菲裏恩聞言惡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是為了增加這消息的可信度,他硬著頭皮認下——


    “是的,我有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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