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驍從洞裏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高昌市局的領導打電話匯報請示。
“劉局，我們會想一切辦法解救人質，抓捕嫌犯歸案。但是，萬一嫌疑人情緒失控，人質的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的話，我們也隻能開槍擊斃了。”
電話的那一邊，高昌市局劉金海局長沉吟了一會兒：
“原則上沒問題。不過，這次我們是配合濱城警局實施抓捕，這件事，我還要再跟他們那邊兒打聲招呼，把情況說一下。”劉金海頓了一下，“小武，你盡量想辦法，把嫌疑人引到山洞外麵來，我現在立刻給你加派狙擊手過去。”
掛斷電話，武驍伸手在眉心處狠狠擰了擰，然後繼續撥打了另一個號碼。幾乎是在電話接通信號音響起的同時，他聽到了不遠處的山林中有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第一聲鈴聲還沒落，警員盧雲漢氣喘籲籲的聲音就從聽筒裏傳了過來。
“喂，武隊。”雖然隻說了三個字，但武驍已經聽出了他明顯的心虛和不安。
“盧雲漢，你怎麽回事兒！讓你看個小姑娘都看不住！你幹脆退出刑偵隊，轉後勤去吧！”武驍感覺自己的眼睛裏都要噴火了。
“武隊，我……，”盧雲漢顯然被武驍的疾言厲色給嚇到了，他這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漢，竟然囁嚅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了！不用解釋了！”武驍完全沒有聽他解釋的興致和耐心，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基本上可以定性為單純的情緒宣泄，“盧雲漢我告訴你，你最好祈禱人質沒事兒，要是人質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就等著挨處分吧！”
“武隊，你聽我說……，喂，喂喂，武隊……？”
盧雲漢這邊兒臉憋得通紅，被掛斷之後還一直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足足過了一分多鍾，被罵懵了的大腦才緩過神來，開始處理從武驍那裏得到的信息。
武隊剛剛說什麽……人質？？？
難道說，黃語柔從他這裏跑開之後，被她那個嫌疑犯哥哥抓住，然後挾持了？！
盧雲漢聽到自己心裏咯噔一聲響，腦子裏轟的一下，全部的意識隻剩下了兩個字——完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這樣，如果真像武隊所說，自己看丟了黃語柔，間接導致了她被挾持，甚至最後還被殺害了，那自己就真是攤上大事兒了！
到時候恐怕被處分都算是從輕發落了，上級要是真的追究起來，再加上家屬不依不饒的話，極有可能這身警服都可能穿不了了。
“可是，這事兒……，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盧雲漢委屈巴巴地嘟囔著，“人家一個大姑娘說要方便一下，還特意告訴我走遠點兒，否則上不出來。難道我還能守在旁邊，一直盯著嗎？那要是被告性騷擾的話，難不成你到時候還能出頭保我嗎？！”
盧雲漢越想越覺得窩火，忍不住一拳頭揮向旁邊的一棵大樹上，然後哎呀一聲，疼得呲牙咧嘴。
***
狠批過盧雲漢之後，武驍又接打了幾個電話，一切安排停當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強令自己鎮定下來，在腦子裏迅速地過了一遍準備好了的說辭。
待會兒返回山洞裏，自己的首要任務，就是想辦法讓黃子益從山洞裏走出來，這樣他們行動起來周旋的空間大，萬一情況緊急，必須實施擊斃，也能為潛伏好的狙擊手創造出方便行動的條件。
再三確認沒有漏洞和破綻之後，武驍轉身，小跑著往山洞的方向過去，在距離洞口大概兩三百米的時候，忽然，一聲悶響，像釘子一樣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原地，緊接著嘩啦嘩啦，洞口處，一大塊泥塌落了下來。
武驍怔愣在原地想：那個聲音是……
槍聲！
***
原來被槍打中是這樣的感覺。
難怪都說“鈍刀子割肉”是痛苦的折磨。子彈的速度足夠快，他甚至都沒有痛感。
黃子益隻覺得一股巨大又尖銳的力量瞬間穿透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腿緊接著一軟，一個趔趄之後，整個世界開始傾斜，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在黃子益之前的人生經曆當中，不是沒有過被按下慢放鍵的時刻，但這一次，播放的倍速慢得讓人難以忍受。
他的手本能地向四周探著，想要抓住些什麽穩定住身體，但黃語柔適時地向後跳開一步，黃子益攥緊的手心裏，唯有虛空而已。
就在他的身體距離地麵越來越近的時候，視線裏出現了黃語柔的臉。她的目光垂下來俯視著他，眼睛裏噙滿了淚水，但嘴角卻浮著一抹笑。
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呢？
極其淺淡，不易覺察，還因著有多重涵義而顯得意味深長：譬如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甚至還有落井下石……
這種表情就像是魔法世界裏的門鑰匙一般，瞬間將他傳送回之前經曆過的某個時刻。
***
好巧不巧，穿梭回去的那個時刻，他也是在山林之間，而且也是和一群人在一起，甚至手裏也端著槍——
黃子益知道，那是他和幾個朋友相約一起去山裏打獵。
那一次，他們在黃昏的時候發現了一隻高大而壯實的公鹿，頭上的犄角錯綜複雜地向兩邊延伸開去。
他們追蹤了這隻公鹿一整夜，直到周圍開始蒙蒙亮，清晨山間的霧氣在身體周圍繚繞，間或的，還能聽到鳥兒在黎明時分的唧啾。
“看到了嗎？”同伴端著獵槍，在他身邊貓著腰說。
黃子益點點頭，聲音壓得極低：“看到了。”
就在不遠處那一片茂密的灌木後頭。
公鹿一定是認為自己已經已經藏得夠好了，但是它不知道，晨曦初開，太陽升起來，光照射下來是有影子的啊！而且經過一晚上的奔逃，它的體力消耗極大，呼吸使的力氣使得鼻孔邊兒上的那一叢草，隨著它的鼻息，一直顫動著，搖晃著……
黃子益覺得自己頭皮上好像有細小的火花，踮著腳尖，溜溜地一路跑過。他朝身後吹了一聲輕快的口哨，同伴很快循著聲音聚攏過來。
黃子益揚了揚下巴，朝他們使了個眼色，有一部分人輕手輕腳地向後退去，繞到外麵去包圍了。
公鹿一點兒都不傻。
就算是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周圍的動靜一大，它就立刻明白過來了。還沒等他們圍堵到跟前，公鹿就嗷的一聲竄出叢林，撒開四條修長的腿，拚命奔跑。
這一跑，就像是拉開了戰鬥的號角，他們所有的人都鼓噪著攆追了上去。
原本，公鹿是想要直入山林的。但是，在入口的方向，預先繞過去的人忽然點起了火把，並開始大聲地呼喝。
沒辦法，公鹿隻得繞道，被他們驅趕著，圍堵著，逼著，奔向他們提前設置好的陷阱。
這種陷阱，他們事先是做過功課的，專門為了對付大型的動物和猛獸。陷阱底下是尖銳的刺樁和捕獸夾，他們挖了足有將近三米深，其威力足可以困住壯碩的野豬和熊。
有人已經搶先一步守在了陷阱的邊兒上，眼見公鹿一腳踏上，用力一拉繩子，偽裝的抽板應聲被抽掉，公鹿嘶鳴著掉落了下去。
公鹿很厲害，它居然還能掙紮著從陷阱裏跳起來，兩條前腿都搭上陷阱口的邊沿上了。
好不容易才抓捕到的獵物，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逃出生天！
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端起了獵槍，瞄準——
砰砰！
砰砰砰！
槍聲在山林中縈繞，久久不絕。
所有的子彈被打光，大家漸次停了下來。
黃子益拿過一隻火把照下去，公鹿躺在陷阱底下，一動不動。眼睛瞪的大大的，沒有了光，臉上挨了槍，獵槍射擊出去的鋼珠深深地嵌進了臉頰裏。
大家圍著陷阱一圈兒，摩拳擦掌，眉飛色舞，滿臉都是殺戮成功之後的興奮和激動，黃子益聽到自己的腦子嗡了一聲：
圍獵成功後，那些人眼中放射出的光，他們臉上那種殘忍又得意的表情，和剛剛在黃語柔臉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求生的本能讓大腦下達指令，釋放最後一次腎上腺素。
黃子益覺得，心裏好像有個小火花爆了一下——
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戲啊！
他用身體裏僅存的力量，將嗆著血沫的唇角拚命地向上勾了勾。
緊接著，他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他的眼睛空洞著向上看去，視線仿佛穿透了山洞中堅硬的石層，頭頂的藍天和身下的大地重新開始合為一處，直到，一切又成了一片混沌……
“劉局，我們會想一切辦法解救人質，抓捕嫌犯歸案。但是，萬一嫌疑人情緒失控，人質的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的話，我們也隻能開槍擊斃了。”
電話的那一邊，高昌市局劉金海局長沉吟了一會兒：
“原則上沒問題。不過，這次我們是配合濱城警局實施抓捕，這件事，我還要再跟他們那邊兒打聲招呼，把情況說一下。”劉金海頓了一下，“小武，你盡量想辦法，把嫌疑人引到山洞外麵來，我現在立刻給你加派狙擊手過去。”
掛斷電話，武驍伸手在眉心處狠狠擰了擰，然後繼續撥打了另一個號碼。幾乎是在電話接通信號音響起的同時，他聽到了不遠處的山林中有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第一聲鈴聲還沒落，警員盧雲漢氣喘籲籲的聲音就從聽筒裏傳了過來。
“喂，武隊。”雖然隻說了三個字，但武驍已經聽出了他明顯的心虛和不安。
“盧雲漢，你怎麽回事兒！讓你看個小姑娘都看不住！你幹脆退出刑偵隊，轉後勤去吧！”武驍感覺自己的眼睛裏都要噴火了。
“武隊，我……，”盧雲漢顯然被武驍的疾言厲色給嚇到了，他這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漢，竟然囁嚅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了！不用解釋了！”武驍完全沒有聽他解釋的興致和耐心，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基本上可以定性為單純的情緒宣泄，“盧雲漢我告訴你，你最好祈禱人質沒事兒，要是人質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就等著挨處分吧！”
“武隊，你聽我說……，喂，喂喂，武隊……？”
盧雲漢這邊兒臉憋得通紅，被掛斷之後還一直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足足過了一分多鍾，被罵懵了的大腦才緩過神來，開始處理從武驍那裏得到的信息。
武隊剛剛說什麽……人質？？？
難道說，黃語柔從他這裏跑開之後，被她那個嫌疑犯哥哥抓住，然後挾持了？！
盧雲漢聽到自己心裏咯噔一聲響，腦子裏轟的一下，全部的意識隻剩下了兩個字——完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這樣，如果真像武隊所說，自己看丟了黃語柔，間接導致了她被挾持，甚至最後還被殺害了，那自己就真是攤上大事兒了！
到時候恐怕被處分都算是從輕發落了，上級要是真的追究起來，再加上家屬不依不饒的話，極有可能這身警服都可能穿不了了。
“可是，這事兒……，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盧雲漢委屈巴巴地嘟囔著，“人家一個大姑娘說要方便一下，還特意告訴我走遠點兒，否則上不出來。難道我還能守在旁邊，一直盯著嗎？那要是被告性騷擾的話，難不成你到時候還能出頭保我嗎？！”
盧雲漢越想越覺得窩火，忍不住一拳頭揮向旁邊的一棵大樹上，然後哎呀一聲，疼得呲牙咧嘴。
***
狠批過盧雲漢之後，武驍又接打了幾個電話，一切安排停當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強令自己鎮定下來，在腦子裏迅速地過了一遍準備好了的說辭。
待會兒返回山洞裏，自己的首要任務，就是想辦法讓黃子益從山洞裏走出來，這樣他們行動起來周旋的空間大，萬一情況緊急，必須實施擊斃，也能為潛伏好的狙擊手創造出方便行動的條件。
再三確認沒有漏洞和破綻之後，武驍轉身，小跑著往山洞的方向過去，在距離洞口大概兩三百米的時候，忽然，一聲悶響，像釘子一樣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原地，緊接著嘩啦嘩啦，洞口處，一大塊泥塌落了下來。
武驍怔愣在原地想：那個聲音是……
槍聲！
***
原來被槍打中是這樣的感覺。
難怪都說“鈍刀子割肉”是痛苦的折磨。子彈的速度足夠快，他甚至都沒有痛感。
黃子益隻覺得一股巨大又尖銳的力量瞬間穿透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腿緊接著一軟，一個趔趄之後，整個世界開始傾斜，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在黃子益之前的人生經曆當中，不是沒有過被按下慢放鍵的時刻，但這一次，播放的倍速慢得讓人難以忍受。
他的手本能地向四周探著，想要抓住些什麽穩定住身體，但黃語柔適時地向後跳開一步，黃子益攥緊的手心裏，唯有虛空而已。
就在他的身體距離地麵越來越近的時候，視線裏出現了黃語柔的臉。她的目光垂下來俯視著他，眼睛裏噙滿了淚水，但嘴角卻浮著一抹笑。
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呢？
極其淺淡，不易覺察，還因著有多重涵義而顯得意味深長：譬如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甚至還有落井下石……
這種表情就像是魔法世界裏的門鑰匙一般，瞬間將他傳送回之前經曆過的某個時刻。
***
好巧不巧，穿梭回去的那個時刻，他也是在山林之間，而且也是和一群人在一起，甚至手裏也端著槍——
黃子益知道，那是他和幾個朋友相約一起去山裏打獵。
那一次，他們在黃昏的時候發現了一隻高大而壯實的公鹿，頭上的犄角錯綜複雜地向兩邊延伸開去。
他們追蹤了這隻公鹿一整夜，直到周圍開始蒙蒙亮，清晨山間的霧氣在身體周圍繚繞，間或的，還能聽到鳥兒在黎明時分的唧啾。
“看到了嗎？”同伴端著獵槍，在他身邊貓著腰說。
黃子益點點頭，聲音壓得極低：“看到了。”
就在不遠處那一片茂密的灌木後頭。
公鹿一定是認為自己已經已經藏得夠好了，但是它不知道，晨曦初開，太陽升起來，光照射下來是有影子的啊！而且經過一晚上的奔逃，它的體力消耗極大，呼吸使的力氣使得鼻孔邊兒上的那一叢草，隨著它的鼻息，一直顫動著，搖晃著……
黃子益覺得自己頭皮上好像有細小的火花，踮著腳尖，溜溜地一路跑過。他朝身後吹了一聲輕快的口哨，同伴很快循著聲音聚攏過來。
黃子益揚了揚下巴，朝他們使了個眼色，有一部分人輕手輕腳地向後退去，繞到外麵去包圍了。
公鹿一點兒都不傻。
就算是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周圍的動靜一大，它就立刻明白過來了。還沒等他們圍堵到跟前，公鹿就嗷的一聲竄出叢林，撒開四條修長的腿，拚命奔跑。
這一跑，就像是拉開了戰鬥的號角，他們所有的人都鼓噪著攆追了上去。
原本，公鹿是想要直入山林的。但是，在入口的方向，預先繞過去的人忽然點起了火把，並開始大聲地呼喝。
沒辦法，公鹿隻得繞道，被他們驅趕著，圍堵著，逼著，奔向他們提前設置好的陷阱。
這種陷阱，他們事先是做過功課的，專門為了對付大型的動物和猛獸。陷阱底下是尖銳的刺樁和捕獸夾，他們挖了足有將近三米深，其威力足可以困住壯碩的野豬和熊。
有人已經搶先一步守在了陷阱的邊兒上，眼見公鹿一腳踏上，用力一拉繩子，偽裝的抽板應聲被抽掉，公鹿嘶鳴著掉落了下去。
公鹿很厲害，它居然還能掙紮著從陷阱裏跳起來，兩條前腿都搭上陷阱口的邊沿上了。
好不容易才抓捕到的獵物，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逃出生天！
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端起了獵槍，瞄準——
砰砰！
砰砰砰！
槍聲在山林中縈繞，久久不絕。
所有的子彈被打光，大家漸次停了下來。
黃子益拿過一隻火把照下去，公鹿躺在陷阱底下，一動不動。眼睛瞪的大大的，沒有了光，臉上挨了槍，獵槍射擊出去的鋼珠深深地嵌進了臉頰裏。
大家圍著陷阱一圈兒，摩拳擦掌，眉飛色舞，滿臉都是殺戮成功之後的興奮和激動，黃子益聽到自己的腦子嗡了一聲：
圍獵成功後，那些人眼中放射出的光，他們臉上那種殘忍又得意的表情，和剛剛在黃語柔臉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求生的本能讓大腦下達指令，釋放最後一次腎上腺素。
黃子益覺得，心裏好像有個小火花爆了一下——
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戲啊！
他用身體裏僅存的力量，將嗆著血沫的唇角拚命地向上勾了勾。
緊接著，他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他的眼睛空洞著向上看去，視線仿佛穿透了山洞中堅硬的石層，頭頂的藍天和身下的大地重新開始合為一處，直到，一切又成了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