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別怕。”江鎧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會處理的，你先到旁邊休息一下，一會兒我會安排人給你錄口供的。少波——”
江鎧叫他，高少波走到黃語柔的身邊，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裏，看著她，滿眼的心疼。
“你照顧她。”江鎧叮囑了他一聲，然後看向顧嶼淩，“嶼淩，等小柔情緒平複一點之後，你給她做一份詢問筆錄。”
“好，你放心吧。”顧嶼淩點點頭。
江鎧朝她勾勾唇角，然後朝屍體走了過去，正好，薑江完成了初步的勘驗，剛剛起身，站直了身體。
“薑法醫，情況怎麽樣？”江鎧問。
“死者應該是被人用刀從背部直插心髒，造成了外傷性心髒損傷，並傷到了冠狀動脈。凶手在刺殺之後將凶刀拔出，死者很快就因為失血性休克而迅速死亡了。凶刀很有可能就是掉在地上的這把水果刀。”
薑江指了指屍體腳邊的一把刀，刀身上有著血跡，在刀的旁邊，法證組已經做好了標記，看樣子應該很快就會來處理。
“凶手的手法非常利落，很明顯就是要置死者於死地的。我初步了解到的就是這些了，詳細的情況，需要進一步屍檢之後才能知道。”
“好，謝謝，薑法醫。”江鎧說。
“不客氣。”說著，薑江招了招手，兩名警員走過來，“江隊，我們現在就將屍體帶回去，盡快進行詳細的屍檢，發現任何新的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說完，薑江離開了現場。
“小柔，你感覺怎麽樣？”顧嶼淩試探著問。
黃語柔一直靠在高少波的臂彎裏，她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死的還是自己的親哥哥，受到驚嚇是情理之中的。
現在有了男朋友的安慰，她的臉色比剛剛見到的時候紅潤了一些，但仍然顯得蒼白。高少波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依然在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私心裏，顧嶼淩是想讓黃語柔再休息一下的，但是命案在前，時間實在是太寶貴了，她隻能再試探著問問，越快做詢問筆錄越好。
“如果你覺得可以了，我需要給你做一個詢問筆錄。不過，你要是還需要時間休息，那也沒關係，不要勉強。”顧嶼淩補充道。
黃語柔站直了身體，努力向上牽了牽唇角，臉上浮起了一抹極其淺淡的微笑：
“小顧姐姐，我可以的。”
“真的行嗎？別勉強。”高少波擔心地問。
“沒事兒的，你放心。”黃語柔握了握他的手，然後轉向顧嶼淩，“小顧姐，你問吧。”
“好，那小柔，你就講講你是怎麽發現屍體的吧。”說著，顧嶼淩打開了記錄本。
黃語柔轉頭看向虛空，陽光從落地窗斜照進來，映在她的眼底躍動著閃光，記憶中的畫麵次第展開：
“之前，不知道因為什麽，我二哥黃子益跑去我爸喝早茶的地方，和我爸大吵了一架，我爸一氣之下就把他趕出了家門，還因此心髒病發住進了醫院。”
“這件事，我和鎧哥都知道，聽少波說過。”顧嶼淩說。
黃語柔抿了抿嘴唇，繼續說：
“前兩天，黃子益突然跑回家去，在書房和我爸、還有我大哥黃子謙大吵了一架，然後我爸就把他們兩個都趕出去了。”
“都趕出去了？你知道，他們為了什麽吵架嗎？”顧嶼淩問。
黃語柔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當天不在家，這些事也是事後我們家的雙姨告訴我的。這兩天，我看著爸爸心情很不好，情緒特別低落，我就想來找我大哥談談。我想，爸爸的年紀大了，心髒又有問題，我想求我大哥回家跟我爸爸道個歉，一家人，沒有什麽事兒是過不去的。”
“這點，我也可以作證。”高少波在一邊說，“當時小柔正在給我打電話，她當時已經到了黃子謙的別墅。”
黃語柔接過話來，繼續說：
“我到了黃子謙的別墅門口，發現門是虛掩的。我當時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就走了進來，然後……”
黃語柔囁嚅著，眼睛往黃子謙陳屍的地方看了看：
“我就看到，他倒在那裏了，背上插著一把刀，身下全都是血。”
黃語柔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哆嗦了一下，高少波抱緊了她。
“那個時候，我就在電話裏聽到了小柔的尖叫。”高少波補充道，“然後我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告訴我黃子謙出事了，我立刻報告了鎧哥，接著咱們就出警了。”
顧嶼淩點點頭，接著問：
“小柔，你到別墅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呢？”
黃語柔的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剛剛暖和過來的手，瞬間又變得冰涼了。
“小柔？”高少波緊張地握住她的手，“你怎麽了？是不是你當時看到了什麽？”
“我……”黃語柔囁嚅著，看看高少波，又看看顧嶼淩，然後眼神躲閃著，垂下頭去。
“小柔，你別害怕，”顧嶼淩耐心地引導著她，“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什麽，一定要說出來。現在你是這件凶殺案的唯一證人，你的證詞對我們非常重要。你好好想想，你當時看到了什麽？”
黃語柔依然垂著頭，咬著下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就在這時，江鎧朝他們走了過來。
“小柔，你怎麽樣？”江鎧一過來，就立刻關心道。
這一句話，如同半天上忽然響了一聲炸雷，黃語柔猛地抬起了頭，目光正好和江鎧的對上，腦子裏立刻嗡的響了一聲，眼淚緊跟著立刻就衝了出來：
“哥！”她脫口而出，“我……我當時看到了……”
“別著急，小柔，你看到了什麽？”江鎧雙手輕輕扶住黃語柔的肩膀，鎮定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看見了……有一個人從客廳往後門跑出去了。”黃語柔哽咽著說。
“你認出，這個人是誰了嗎？”顧嶼淩追問道。
黃語柔頓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看江鎧：
“是……黃子益。”
說完，她的力氣好像完全耗盡了一般，身體晃了一下，一邊的高少波趕緊過來扶住她，將她摟緊。
高少波感覺到，她的眼淚汩汩而出，滑進了他的脖頸裏。
***
現場勘查結束，江鎧帶隊先回警局，送黃語柔回家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高少波的身上。
他打了一輛車，陪著黃語柔坐在後排。
上車後，黃語柔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虛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沒有多久，高少波的耳邊就響起了她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勻長而寧靜。
他側臉低頭，在黃語柔的額頭上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
能睡著就好。他心疼地想。
先是爸爸住院，然後是跟他鬧別扭，這回還要目擊自己的親哥哥伏屍在家，凶手很可能是自己的另一個哥哥！
這麽短的時間之內，發生了這麽多糟心的事兒，擱誰身上，誰都得崩潰了。
想到回家之後，黃語柔還得麵對黃育徳，並且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到時候不知道黃育徳會是什麽反應，喪子之痛，對誰都是致命的打擊，他能承受得住嗎？
萬一，他再一次心髒病發……
高少波越想，心揪得越厲害，恨不得這些苦，都由自己替黃語柔受了才好。
這時，有嗡嗡的聲音，從黃語柔的手提包裏傳了出來。
高少波生怕弄醒黃語柔，上半身僵直著，保持不動，手臂伸長，手指碰到包的把手後一彎，將黃語柔的手提包勾了過去。
輕輕拉開拉鏈，高少波伸手進去，沒有摸到手機，反而先碰到了一個濕答答，黏糊糊的東西。
他眉頭一皺，抓住了一把拿了出來——
竟然是一個削了一半皮的蘋果！
這個小迷糊！
高少波舉著這個因為和空氣接觸，而氧化成褐色的蘋果，心裏哭笑不得。
懷裏的黃語柔好像感覺到了動靜，身體瑟縮了一下，嘴裏喃喃地說了什麽，但她的上下眼瞼好像兩塊被無數人拚命拉扯著湊到一起的大幕一樣，怎麽也睜不開。
她實在是太困太困了。
高少波的穩住姿勢不敢動，幾秒鍾之後，她的呼吸又變得輕淺而勻長起來。他的目光向周圍掃了掃，在腳下發現了一個垃圾袋，應該是司機專門留給後排的乘客用的。
高少波小心翼翼地將蘋果扔了進去，又從副駕駛座椅上掛著的紙巾包裏抽出一張來擦了擦手，然後摟緊了黃語柔……
***
江鎧的車從濱城警局的停車場開了出來，很快就融進了濱城的主幹道。
下班高峰時間，車流漸增。
“嶼淩，我先送你回家，然後我去黃家一趟。”江鎧一邊打著轉向燈，一邊對顧嶼淩說，“高少波送小柔回黃家之後，應該就會跟黃育徳說黃子謙被殺的事，我擔心黃育徳情緒崩潰，小柔也會跟著激動，到時候少波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再怎麽說，黃育徳也曾經是我的繼父，現在他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過去看看的。”
“是應該去的。”顧嶼淩靠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熟悉的城市場景次第展現在眼前，“真沒想到，黃子謙會突然就被殺了。咱們本來想先從李衝入手，用女屍案作為抓手，把紅色天鵝絨這個窩點給端了的。沒想到咱們還沒有動手，反而是黃子謙先死於非命了，而且如果曉柔沒有看錯，殺死他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黃子益。兩個兄弟反目，居然到了致對方於死地的程度，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江鎧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
“好多人都說，人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到。像咱們這種經常跟死亡，跟罪惡打交道的職業，有時候也還是會感慨人生的無常。對了嶼淩——”
江鎧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
“我一直想問你，當年你從新聞係退學，投考警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比起做記者，咱們這一行可能隨時都會麵對危險的，甚至……”
江鎧話到了嘴邊，忽然停住了不想說。但顧嶼淩已經知道了他沒說出來的那半句話是什麽。
“當然想過了。”她的唇邊彎起一抹笑，“我覺得，有些事，你做了，也～許～會後悔。但是如果不做的話，是肯～定～會遺憾的。至於你說的危險嘛，現在我們的裝備已經很先進了，保護措施也挺周全的，應該沒什麽事的。再說了——”
顧嶼淩半開玩笑地說：“死生有命嘛，萬一哪天真的因公殉職，那就說明命該如此，誰也不怨！”
顧嶼淩雖然是沒心沒肺地開著玩笑，但是江鎧的心裏卻不由得一沉。
媽媽去世之後，他就成了真正的孑然一身，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麽牽掛，對生死看得也淡。當警察是他從小到大的誌願，再加上他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所以對於當刑警的危險，江鎧從來沒有認真去考量過。
現在忽然意識到，顧嶼淩其實承受著和自己一樣的風險，心裏升騰起的，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複雜況味。
江鎧什麽話都沒說，隻是一隻手從方向盤上挪下來，攥住顧嶼淩的手，用力握了握。
顧嶼淩看他的反應，知道可能是這個話題起得有點兒沉重了，頓了頓，本來想要岔開話題，說點兒輕鬆的，但腦子裏湧上來的念頭，卻怎麽也壓服不住，索性閉了嘴。
兩人一路沉默著，直到車停在了顧嶼淩家的樓下。
“心裏想什麽呢？說出來一起難受一下吧。”江鎧停好車，轉頭看著顧嶼淩勾了勾唇。
“你怎麽知道我有話想說？”顧嶼淩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半是驚訝半是喜悅。
“那怎麽可能不知道！”江鎧一本正經地半眯起眼睛說，“我要是連你的脈都號不準的話，那不是白當這麽多年獸醫了嘛！”
顧嶼淩知道自己被他繞著彎兒地“罵”了，一拳頭虛打在他的胳膊上。
兩人都笑出了聲。
笑過之後，車內忽然安靜了幾秒，然後顧嶼淩清了清嗓子，開口的時候聲音不高：
“江鎧，如果哪一天，我英勇犧牲了，你會怎麽樣呢？”
說完，她轉向他，映著月光，她的眼睛清亮清亮的……
江鎧叫他，高少波走到黃語柔的身邊，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裏，看著她，滿眼的心疼。
“你照顧她。”江鎧叮囑了他一聲，然後看向顧嶼淩，“嶼淩，等小柔情緒平複一點之後，你給她做一份詢問筆錄。”
“好，你放心吧。”顧嶼淩點點頭。
江鎧朝她勾勾唇角，然後朝屍體走了過去，正好，薑江完成了初步的勘驗，剛剛起身，站直了身體。
“薑法醫，情況怎麽樣？”江鎧問。
“死者應該是被人用刀從背部直插心髒，造成了外傷性心髒損傷，並傷到了冠狀動脈。凶手在刺殺之後將凶刀拔出，死者很快就因為失血性休克而迅速死亡了。凶刀很有可能就是掉在地上的這把水果刀。”
薑江指了指屍體腳邊的一把刀，刀身上有著血跡，在刀的旁邊，法證組已經做好了標記，看樣子應該很快就會來處理。
“凶手的手法非常利落，很明顯就是要置死者於死地的。我初步了解到的就是這些了，詳細的情況，需要進一步屍檢之後才能知道。”
“好，謝謝，薑法醫。”江鎧說。
“不客氣。”說著，薑江招了招手，兩名警員走過來，“江隊，我們現在就將屍體帶回去，盡快進行詳細的屍檢，發現任何新的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說完，薑江離開了現場。
“小柔，你感覺怎麽樣？”顧嶼淩試探著問。
黃語柔一直靠在高少波的臂彎裏，她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死的還是自己的親哥哥，受到驚嚇是情理之中的。
現在有了男朋友的安慰，她的臉色比剛剛見到的時候紅潤了一些，但仍然顯得蒼白。高少波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依然在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私心裏，顧嶼淩是想讓黃語柔再休息一下的，但是命案在前，時間實在是太寶貴了，她隻能再試探著問問，越快做詢問筆錄越好。
“如果你覺得可以了，我需要給你做一個詢問筆錄。不過，你要是還需要時間休息，那也沒關係，不要勉強。”顧嶼淩補充道。
黃語柔站直了身體，努力向上牽了牽唇角，臉上浮起了一抹極其淺淡的微笑：
“小顧姐姐，我可以的。”
“真的行嗎？別勉強。”高少波擔心地問。
“沒事兒的，你放心。”黃語柔握了握他的手，然後轉向顧嶼淩，“小顧姐，你問吧。”
“好，那小柔，你就講講你是怎麽發現屍體的吧。”說著，顧嶼淩打開了記錄本。
黃語柔轉頭看向虛空，陽光從落地窗斜照進來，映在她的眼底躍動著閃光，記憶中的畫麵次第展開：
“之前，不知道因為什麽，我二哥黃子益跑去我爸喝早茶的地方，和我爸大吵了一架，我爸一氣之下就把他趕出了家門，還因此心髒病發住進了醫院。”
“這件事，我和鎧哥都知道，聽少波說過。”顧嶼淩說。
黃語柔抿了抿嘴唇，繼續說：
“前兩天，黃子益突然跑回家去，在書房和我爸、還有我大哥黃子謙大吵了一架，然後我爸就把他們兩個都趕出去了。”
“都趕出去了？你知道，他們為了什麽吵架嗎？”顧嶼淩問。
黃語柔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當天不在家，這些事也是事後我們家的雙姨告訴我的。這兩天，我看著爸爸心情很不好，情緒特別低落，我就想來找我大哥談談。我想，爸爸的年紀大了，心髒又有問題，我想求我大哥回家跟我爸爸道個歉，一家人，沒有什麽事兒是過不去的。”
“這點，我也可以作證。”高少波在一邊說，“當時小柔正在給我打電話，她當時已經到了黃子謙的別墅。”
黃語柔接過話來，繼續說：
“我到了黃子謙的別墅門口，發現門是虛掩的。我當時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就走了進來，然後……”
黃語柔囁嚅著，眼睛往黃子謙陳屍的地方看了看：
“我就看到，他倒在那裏了，背上插著一把刀，身下全都是血。”
黃語柔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哆嗦了一下，高少波抱緊了她。
“那個時候，我就在電話裏聽到了小柔的尖叫。”高少波補充道，“然後我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告訴我黃子謙出事了，我立刻報告了鎧哥，接著咱們就出警了。”
顧嶼淩點點頭，接著問：
“小柔，你到別墅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呢？”
黃語柔的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剛剛暖和過來的手，瞬間又變得冰涼了。
“小柔？”高少波緊張地握住她的手，“你怎麽了？是不是你當時看到了什麽？”
“我……”黃語柔囁嚅著，看看高少波，又看看顧嶼淩，然後眼神躲閃著，垂下頭去。
“小柔，你別害怕，”顧嶼淩耐心地引導著她，“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什麽，一定要說出來。現在你是這件凶殺案的唯一證人，你的證詞對我們非常重要。你好好想想，你當時看到了什麽？”
黃語柔依然垂著頭，咬著下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就在這時，江鎧朝他們走了過來。
“小柔，你怎麽樣？”江鎧一過來，就立刻關心道。
這一句話，如同半天上忽然響了一聲炸雷，黃語柔猛地抬起了頭，目光正好和江鎧的對上，腦子裏立刻嗡的響了一聲，眼淚緊跟著立刻就衝了出來：
“哥！”她脫口而出，“我……我當時看到了……”
“別著急，小柔，你看到了什麽？”江鎧雙手輕輕扶住黃語柔的肩膀，鎮定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看見了……有一個人從客廳往後門跑出去了。”黃語柔哽咽著說。
“你認出，這個人是誰了嗎？”顧嶼淩追問道。
黃語柔頓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看江鎧：
“是……黃子益。”
說完，她的力氣好像完全耗盡了一般，身體晃了一下，一邊的高少波趕緊過來扶住她，將她摟緊。
高少波感覺到，她的眼淚汩汩而出，滑進了他的脖頸裏。
***
現場勘查結束，江鎧帶隊先回警局，送黃語柔回家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高少波的身上。
他打了一輛車，陪著黃語柔坐在後排。
上車後，黃語柔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虛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沒有多久，高少波的耳邊就響起了她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勻長而寧靜。
他側臉低頭，在黃語柔的額頭上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
能睡著就好。他心疼地想。
先是爸爸住院，然後是跟他鬧別扭，這回還要目擊自己的親哥哥伏屍在家，凶手很可能是自己的另一個哥哥！
這麽短的時間之內，發生了這麽多糟心的事兒，擱誰身上，誰都得崩潰了。
想到回家之後，黃語柔還得麵對黃育徳，並且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到時候不知道黃育徳會是什麽反應，喪子之痛，對誰都是致命的打擊，他能承受得住嗎？
萬一，他再一次心髒病發……
高少波越想，心揪得越厲害，恨不得這些苦，都由自己替黃語柔受了才好。
這時，有嗡嗡的聲音，從黃語柔的手提包裏傳了出來。
高少波生怕弄醒黃語柔，上半身僵直著，保持不動，手臂伸長，手指碰到包的把手後一彎，將黃語柔的手提包勾了過去。
輕輕拉開拉鏈，高少波伸手進去，沒有摸到手機，反而先碰到了一個濕答答，黏糊糊的東西。
他眉頭一皺，抓住了一把拿了出來——
竟然是一個削了一半皮的蘋果！
這個小迷糊！
高少波舉著這個因為和空氣接觸，而氧化成褐色的蘋果，心裏哭笑不得。
懷裏的黃語柔好像感覺到了動靜，身體瑟縮了一下，嘴裏喃喃地說了什麽，但她的上下眼瞼好像兩塊被無數人拚命拉扯著湊到一起的大幕一樣，怎麽也睜不開。
她實在是太困太困了。
高少波的穩住姿勢不敢動，幾秒鍾之後，她的呼吸又變得輕淺而勻長起來。他的目光向周圍掃了掃，在腳下發現了一個垃圾袋，應該是司機專門留給後排的乘客用的。
高少波小心翼翼地將蘋果扔了進去，又從副駕駛座椅上掛著的紙巾包裏抽出一張來擦了擦手，然後摟緊了黃語柔……
***
江鎧的車從濱城警局的停車場開了出來，很快就融進了濱城的主幹道。
下班高峰時間，車流漸增。
“嶼淩，我先送你回家，然後我去黃家一趟。”江鎧一邊打著轉向燈，一邊對顧嶼淩說，“高少波送小柔回黃家之後，應該就會跟黃育徳說黃子謙被殺的事，我擔心黃育徳情緒崩潰，小柔也會跟著激動，到時候少波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再怎麽說，黃育徳也曾經是我的繼父，現在他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過去看看的。”
“是應該去的。”顧嶼淩靠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熟悉的城市場景次第展現在眼前，“真沒想到，黃子謙會突然就被殺了。咱們本來想先從李衝入手，用女屍案作為抓手，把紅色天鵝絨這個窩點給端了的。沒想到咱們還沒有動手，反而是黃子謙先死於非命了，而且如果曉柔沒有看錯，殺死他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黃子益。兩個兄弟反目，居然到了致對方於死地的程度，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江鎧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
“好多人都說，人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到。像咱們這種經常跟死亡，跟罪惡打交道的職業，有時候也還是會感慨人生的無常。對了嶼淩——”
江鎧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
“我一直想問你，當年你從新聞係退學，投考警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比起做記者，咱們這一行可能隨時都會麵對危險的，甚至……”
江鎧話到了嘴邊，忽然停住了不想說。但顧嶼淩已經知道了他沒說出來的那半句話是什麽。
“當然想過了。”她的唇邊彎起一抹笑，“我覺得，有些事，你做了，也～許～會後悔。但是如果不做的話，是肯～定～會遺憾的。至於你說的危險嘛，現在我們的裝備已經很先進了，保護措施也挺周全的，應該沒什麽事的。再說了——”
顧嶼淩半開玩笑地說：“死生有命嘛，萬一哪天真的因公殉職，那就說明命該如此，誰也不怨！”
顧嶼淩雖然是沒心沒肺地開著玩笑，但是江鎧的心裏卻不由得一沉。
媽媽去世之後，他就成了真正的孑然一身，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麽牽掛，對生死看得也淡。當警察是他從小到大的誌願，再加上他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所以對於當刑警的危險，江鎧從來沒有認真去考量過。
現在忽然意識到，顧嶼淩其實承受著和自己一樣的風險，心裏升騰起的，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複雜況味。
江鎧什麽話都沒說，隻是一隻手從方向盤上挪下來，攥住顧嶼淩的手，用力握了握。
顧嶼淩看他的反應，知道可能是這個話題起得有點兒沉重了，頓了頓，本來想要岔開話題，說點兒輕鬆的，但腦子裏湧上來的念頭，卻怎麽也壓服不住，索性閉了嘴。
兩人一路沉默著，直到車停在了顧嶼淩家的樓下。
“心裏想什麽呢？說出來一起難受一下吧。”江鎧停好車，轉頭看著顧嶼淩勾了勾唇。
“你怎麽知道我有話想說？”顧嶼淩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半是驚訝半是喜悅。
“那怎麽可能不知道！”江鎧一本正經地半眯起眼睛說，“我要是連你的脈都號不準的話，那不是白當這麽多年獸醫了嘛！”
顧嶼淩知道自己被他繞著彎兒地“罵”了，一拳頭虛打在他的胳膊上。
兩人都笑出了聲。
笑過之後，車內忽然安靜了幾秒，然後顧嶼淩清了清嗓子，開口的時候聲音不高：
“江鎧，如果哪一天，我英勇犧牲了，你會怎麽樣呢？”
說完，她轉向他，映著月光，她的眼睛清亮清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