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一如既往天光暗沉,來到這裏後,沒有太陽,也沒有下過雨,隻有昏暗的白天與更濃重的黑夜。


    路過寵物屋時,薑淺的眸光不經意掠過小門上的字跡。


    【黑米之家】變成了【黑米與貝貝的小窩】。


    內裏,黑貓正舒適地窩在德牧圈起來的肚皮上睡大覺,看起來十分溫馨。


    轉瞬,眸光又落到前方挺拔的背影上。


    他去的不是柴房的方向,而是與之相反的穀倉。


    穀倉麵積與柴房相同,三麵木牆上均固定著可放置糧食的木架子,以至於她被他托抱著抵上架子時,隨意擺放的玉米受到撞擊,零零散散落到了地上。


    風暴似的吻鋪天蓋地傾軋而下,帶著怨懟,不甘,惱怒,和麵對既定事實的無力。


    很快架子上隻剩零星的玉米來回翻轉,抖動。


    他的傷口因作力重新滲出血色,繃帶被染紅,但比之更紅的,似乎是眼中的血絲。


    圈在他脖頸上的手鬆開,轉而旋身扶上木架,她的嗓音也像是揉進紛亂的無力感。


    “阿漓,你很討厭官竹。”


    不是疑問,是肯定。


    他不回答,她便繼續問。


    “為什麽?”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沉悶,又帶著些許急促。


    “他不配。”


    “不配什麽,因為他滿手血腥嗎?阿漓,你講實話,我知道這不是你討厭他的理由。”


    他沉默下來,穀倉一時隻剩下快節奏地碰撞聲和木板不堪重負發出的咯吱聲。


    良久,他才低啞著嗓音開口。


    “因為他,你變了很多,也因為他,你怪我。”


    扶住木板的手猛地攥緊,因為他的話,也因為他的行為。


    咬緊唇瓣緩過一陣後,她盡量使自己的語調平和一些。


    “你是笨蛋嗎。我哪裏是因為他怪你,是你的自作主張讓我生氣。阿漓,你的自信去哪裏了,我會變,隻是覺得那是錯的,才會改變。別再慌亂了,我隻愛你,隻會去愛你。”


    像是為了說服自己,她側頭,扶住他的臉頰,吻上他的唇。


    “我隻會愛你。”


    體內有暖流流過,磁性撩人的嗓音同時在唇齒間浮浮沉沉。


    “愛你早已讓我丟失自信。”


    唇瓣分離,抬眸對上一雙幽深的墨瞳,她正想再說幾句甜言蜜語,又聽他道。


    “我可以接受他,但你別指望我不厭惡他。”


    這一步對他來說已是不易,她點點頭,雙手附上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軟語。


    “好阿漓,不生氣了,去幫我打個水?”


    他似乎還有些別扭,聲線略顯僵硬地嗯了一聲,然後匆匆收拾一番,轉身離開。


    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兩人神情自然,衣著端正,仿佛隻是進行了簡單的談話。


    視線轉動一圈,沒有了官竹的身影,她不由問道。


    “官竹去哪了?”


    嚴霄當即解釋。


    “啊,老大剛才說知道狗屍的位置了,去去就回。”


    “你們就讓他一個人去?”


    眸光所過處,皆是坦然神情。


    嚴霄看了看其他人,又望向薑淺,似乎是怕她誤會別人,解釋的話語脫口而出。


    “你別擔心,老大有很多道具,而且他很肯定的說了那邊沒有危險。”


    薑淺默下臉,官竹最不喜歡麻煩別人,有事隻會自己硬扛,他說沒有危險,多半是在騙人。


    “他說他去哪了嗎?”


    “哦,就不遠處那個小湖泊。”


    那詭異莫名的湖泊看著像是沒有危險嗎...


    她深呼吸一口,轉身往外走。


    “走,你跟我去找他。”


    嚴霄遲疑地啊了一聲,又撓了撓後腦勺跟上。


    “哦,好。”


    腦中卻冒出疑惑。


    她是不是對老大有什麽認知誤解。


    雖然他總喜歡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但能排到巔峰榜第三的曆史積分也是實打實通關一個個副本積累下來的。


    說起來,這次巔峰賽開啟日就在十五天後。


    他的視線轉而落到跑動的背影上。


    高級玩家都會按積分排名納入 ‘風雲榜’,而巔峰榜收錄排名前三十名的高級玩家,自己並沒有在巔峰榜前十見過薑淺這個名字。


    這就意味著老大沒有任何幫手,隻能獨自參加巔峰賽。


    他人是瘋了點,待自己人卻極好,他是真心希望他能活下來。


    想到上一次巔峰賽隻有兩人活著走出來,他就不敢繼續細想。


    枯樹高聳林立,兩人視野中逐漸出現一柱接近三層樓高的水龍卷。


    隨著它快速旋轉,周邊的枯樹枝劇烈東搖西擺,發出刺耳地‘嘩嘩’聲響。


    隱約間,還能瞧見十幾個黑影繞著它反複盤旋。


    離得近了,薑淺才看清,是幽靈在搶奪或守護什麽東西。


    而官竹周身還圍繞著更多。


    漫天蕭瑟中,身姿卓越的青年衣衫翻飛,手執散發幽幽藍光的銀藍色長劍,立於已經完全掏空,隻剩烏黑淤泥堆積的湖泊邊。


    而那水龍卷的起源地,便是劍尖抵在湖沿的位置。


    他竟然控製了湖水,來尋找屍體。


    薑淺眼眸微瞠,舉起‘靈能槍’,瞄準襲向他的眾多幽靈,連開數槍。


    不斷響起的槍聲同時引起了官竹和幽靈的注意。


    原本圍繞在他身邊的幽靈,像是聞到了肉香的鬣狗,一窩蜂朝他們撲來。


    “你們來幹什麽?我不是說了…”


    懶散的語調,從血液流淌的唇中脫出,讓他的話實在沒什麽可信度。


    薑淺氣急敗壞打斷他。


    “這還不危險!你給我閉嘴!”


    他卻唇角勾起笑得開懷,又張揚。


    “你在擔心我。”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這個瘋子!


    眼見他根本沒有反抗的意圖,任憑一隻隻尖利鬼爪抓破他的胸膛,後背,肩膀,她的眼眸瞠的越發大了。


    “你到底在幹什麽!反抗啊!”


    恐慌急劇絞索心髒,她仿佛又看見了他死在自己麵前的畫麵。


    奔向他的腿腳不自覺帶上顫意,‘靈能槍’的子彈卻準心恐怖,顆顆爆頭。


    大片幽靈潰散,又重新凝聚。


    他的臉上出現了她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像是盛開到極致,即將凋零的豔麗花朵。


    血色唇瓣開開合合,落入她耳中仿佛摻進嗡鳴的遺言。


    “找到了。啊,真想再多看看你為我哭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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