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紅芍藥執在了一隻芊芊素手上,湊近鼻尖,輕嗅。


    「娘娘,湯燉好了,娘娘是現在送過去嗎?」


    蘭貴人如水的眼眸轉到眼前的那碗湯羹上,流露出幾許傷感,「自那次以後,皇上已經有許久沒有召見我了,我要是再不在他眼前出現,隻怕他已經不記得我的模樣。」


    莫奴笑道:「娘娘天生麗質,就像您手裏的芍藥花一樣,是這後宮最美的娘娘,皇上哪裏會忘記您。」


    蘭貴人淡淡一笑,帶著無奈與自嘲,「天生麗質又如何,他隻是把我當作那個人的影子罷了。」


    自她無意中,從一個老宮人那裏打聽到,從前的秦皇後最愛穿橘黃色的衣衫,她才如夢初醒。


    莫奴輕嘆一聲,「娘娘不要這樣傷感,那秦皇後畢竟不在這皇宮裏,更不會奪了娘娘您的寵愛。」


    莫奴接過蘭貴人手裏的花兒,又將羹湯交於蘭貴人手裏,「眼下娘娘要做的是,不管皇上的心思在不在娘娘這裏,娘娘隻要留住皇上的人,娘娘就有機會成為這後宮的主人。倘若娘娘日後能懷上龍嗣,那地位更是穩固,到那時,皇上的心自然也轉移在娘娘這裏。」


    一番話,讓蘭貴人黯淡的眼眸一亮。


    是啊,這後宮裏,皇上沒有專寵哪一個,誰都有機會,她不能自憐自艾,給了其他嬪妃上位的機會······


    書房門外,端著點心,蘭貴人隱隱聽到從裏頭傳來一陣陣女孩子的笑聲,心下好不訝異和吃驚。


    誰這麽大膽子,敢在皇上禦書房裏嬉鬧,是不要命了麽?


    蘭貴人向候在門房的一個小太監問道:「皇上不在裏頭麽?」


    「回娘娘,皇上正在裏頭批摺子。」小太監如實答道。


    「哦?那是誰這般大膽,敢在皇上麵前高聲喧鬧?」


    「這,奴才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前不久,皇上身邊多了一個貼身宮女,這笑聲,怕是就是那位宮女傳出來的吧。」


    聞言,蘭貴人雙手一緊。


    果然,這後宮就像是戰場,一不留神,就被敵人鑽了空子。


    隻是這宮女如此放肆,皇上怎能不管呢?還是說,皇上看上了這位宮女······


    蘭貴人不再多想,對小太監道:「進去通稟一聲,就說本宮親手熬了魚片粥要呈給皇上。」


    「是,娘娘!」


    小太監進入書房通報,耳畔,仍有笑聲傳來,一聲聲,如細密的針紮在蘭貴人的心房。


    很快,小太監出來回話,說皇帝宣她進去。


    蘭貴人定了定心神,麵上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端著魚片粥,端莊地走進書房。


    「大叔,你說好不好笑,我爸比真是蠢死了,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難怪媽咪說他病的不清,嗬嗬······」


    書房裏,一身宮女裝扮的鳳南歌,趴在巨大的龍案上,笑的合不攏嘴。


    而慕容子裕如往常一樣,麵無表情地穩坐在龍椅上,有條不紊地批著公文,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書房裏還有這麽一個人。


    鳳南歌斂起笑容,擦了擦鼻尖,皺著秀眉道:「喂,我說大叔,你是冰山雕刻的麽,怎麽一個下午都是這麽一副表情,就不能笑一笑啊?」


    慕容子裕依然聚精會神地看著摺子,手裏的禦筆也不時地勾勾點點。


    鳳南歌站起身,靠近慕容子裕身側,單手撐頭,端詳著慕容子裕。


    「大叔,你說你長得這麽欠揍,後宮又一大堆的美女圍著你轉,你還有什麽不開心的啊。放下吧,大叔,執念太深,隻會害人害己,白瞎了你這一副好皮囊。」


    男人的眼神忽然從奏摺上犀利地一轉,盯著近在咫尺的小丫頭道:「你這些天,像隻蒼蠅似的,沒完沒了地給寡人講你父皇那點醜事,不就是想告訴寡人,你父皇為了討你母後開心,無所不能嗎。可是你知道嗎,他越是這樣做,就代表他越是心裏沒底。說白了,他鳳嘯寧就是一個小醜,一個不懂愛是何物的跳樑小醜!」


    一聽對方罵上了自己的父親,鳳南歌立刻炸了毛,直起腰身急道:「喂,我不許你侮辱我爸比,他那是愛我媽咪愛的深情許許,才會花心思哄我媽咪開心,換做是你,你能放下身價為我媽咪做哪些嗎?」


    慕容子裕輕笑,「是嗎,所以,你爸比派你來刺激寡人,與你聯合起來欺騙你媽咪,都是所謂的深情許許?如果換做是寡人,寡人也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包括放下自尊,但,絕對不會欺騙你媽咪。」


    「那不是欺騙,是,是······」


    鳳南歌一時語噎,想不到什麽詞來反駁,惱羞成怒的她,指著慕容子裕道:「慕容子裕,你別太自以為是,你想為我媽咪做任何事,我媽咪還不稀罕。你以為你是她什麽人,你是爸比的敵人,所謂夫妻齊心,爸比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你就算是為了我媽咪丟了性命,媽咪她也不會為你難過半分,懂?」


    「大膽!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諱,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蘭貴人萬萬沒想到,一走進這書房,竟然看到堂堂帝王不僅被人指著鼻子,還被連名帶姓地被訓斥著。


    蘭貴人一回頭,對著書房外喊道:「來人啊,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女,拉出去杖打一百,好好地教訓教訓!」


    聽到蘭貴人的喊話,不明就裏的侍衛趕緊走了進來,上前就要抓鳳南歌。


    鳳南歌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個女人,還沒有等她說話,又冒進了兩個侍衛,不容分說就要抓自己,一時竟有些懵。


    直到看見幾隻鹹豬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鳳南歌才反應過來。


    她一把甩掉侍衛,本就心情欠佳的她怒道:「好個不長眼的,本公······本姑娘你們也敢碰,是活膩味了!」


    兩個侍衛被鳳南歌的氣場嚇到,竟不敢再上前壓製。


    而蘭貴人顯然也沒想到一個宮女有這樣的氣勢,倒是一愣。


    眼瞅見端坐在龍椅上的慕容子裕,蘭貴人這才想起來自己進來的目的,趕忙嚮慕容子裕行了一禮,然後將手裏的點心擱在龍案上。


    「皇上,這是臣妾為您熬的魚片粥,可以暖腸胃,還請皇上不嫌臣妾手藝不佳。」


    慕容子裕沒有吭聲,眼睛一動不動地隻是看向桌麵上一堆奏摺。


    見慕容子裕沒有拒絕自己,蘭貴人膽子大了起來,道:「皇上,這宮女實在是沒有規矩,說話粗俗不堪,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留在皇上您身邊伺候,不如,將她攆了出去,臣妾另挑一個機靈聰慧的宮女給皇上。」


    慕容子裕依然沒有做聲,眼睛裏沒有太多波瀾,但手上的禦筆卻還在原處,沒有動過,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若說明明知道鳳南歌的目的是在氣自己,他還是免不了為鳳南歌方才那番話較勁。


    他也很想知道,若是他死了,秦笙笙當真不會有半點難過嗎?她真的將自己,也當做了仇人?


    那邊,鳳南歌雙手環胸,圍著案桌上那碗魚片粥看了兩圈,然後,她走到蘭貴人身前,圍著蘭貴人又走了兩圈。


    紅唇浮起笑意,「我說,你這也叫手藝?我家後山上的野豬也比你這個吃的好。幾片腐魚肉,一點玉米片,就打發了你家皇帝,合著流星國皇帝吃的連豬食都不如呢?」


    蘭貴人被叱的臉兒通紅,咬牙道:「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是不是非要本宮拔了你的舌頭,你才懂得什麽是尊卑!」


    鳳南歌笑意更深,冰涼的眸子閃著犀利的光,「你懂得什麽是尊卑?你若懂得,就該知道,這裏皇帝最大,皇帝大叔都沒有開口治我的罪,你卻——越、俎、代、庖。」


    四個字,讓蘭貴人頓時花容失色,她急忙跪在地上,道:「皇上,臣妾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這個宮女實在太放肆,還是在皇上麵前如此,若是今日姑息了她,今後這後宮哪還有尊卑可言,還望皇上將此女拿下嚴懲,以儆效尤。」


    幾雙眼睛都盯在了慕容子裕身上。


    慕容子裕放下禦筆,抬起頭,直直地看向鳳南歌。


    鳳南歌不以為然地癟癟嘴,她才不信慕容子裕會對她做什麽呢。


    哪知道,低淳渾厚的男音響起,卻是另一番情境。


    「蘭貴人說的極是,這宮女膽大妄為,目無尊上,立刻將她關進天牢,好好思過!」


    「遵旨!」


    兩名侍衛上來又要抓鳳南歌,鳳南歌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表情威嚴的慕容子裕。


    「喂,大叔,不會吧,你真的要將我關進牢裏?」


    「君無戲言。」慕容子裕冷著臉,全然不是說笑。


    侍衛一把抓住了鳳南歌,要將她帶下去。


    「我又沒有做錯事情,你們憑什麽抓我。大叔,你這分明是報復!」


    鳳南歌狠狠地瞪著慕容子裕,腳步下沉,不讓侍衛將自己拖出去。


    慕容子裕卻是冷冷地投來一瞥,「那又如何,寡人本就不是什麽好人。」


    好人都讓鳳嘯寧做盡了,他即便豁出了性命,秦笙笙也看不到他的一點好。


    見慕容子裕來真的,鳳南歌氣急敗壞地道:「好哇,你居然為了這個女人一句話就要抓我下牢房,還口口聲聲說愛我媽咪,慕容子裕,你果然是個偽君子。告訴你,你要是真的讓我住牢房,我還真一輩子不出來了,到時候,等我媽咪來了,我就讓她看看,你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是怎樣對待她的女兒的!」


    說完,她甩開侍衛的手,主動去往牢房方向。


    「站住!」


    一聲嗬斥,鳳南歌收住了腳步,卻執拗地站在原處,與男人對峙著。


    慕容子裕撫了撫有些疼痛的額頭,他相信,這丫頭說得出就做的出來,到時候,要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自己還真是不好辦了。


    他剛剛也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讓她呆在牢裏幾天,別再整天在自己麵前「講故事」,讓他好好清淨清淨,並沒有真的想讓她呆在牢裏一輩子。


    「你先下去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蘭貴人心裏咯噔一下,尤其是看到慕容子裕是對自己說這句話時,她整個人都感覺像是抽空了力氣。


    「皇上,她······」


    「怎麽,你還有事?」


    冷冷的一句話,將蘭貴人想要說的話徹底堵在了喉頭。


    她搖搖頭,「沒事,臣妾告退。」


    走過鳳南歌身邊,蘭貴人停下腳步,側眼偷看。


    是她?居然是她!


    眼前浮起了那日在正凰殿外看到的一幕,蘭貴人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這丫頭到底是何來路,為什麽能在正凰殿逗留,為什麽能左右皇上的決定······


    一連串的疑問在蘭貴人心中掠過,忽然想起鳳南歌方才說的話,她說皇上愛媽咪,媽咪?


    一時間,難以想通個中情由,蘭貴人很快地走出了書房。


    房中,隻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慕容子裕放下手中奏摺,緩緩起身,步下台階,走到還杵在原地的鳳南歌身前。


    盯了半晌,慕容子裕忽然嘴角輕勾,道:「你倒是有恃無恐,知道寡人不能把你怎麽樣。」


    鳳南歌斜瞪著他,沒好氣地道:「幸虧我媽咪沒嫁給你,你這後宮的女人全都是厲害的角,她老人家心腸又善良,每人一口唾罵都能把我媽咪淹死。」


    幾句話,讓慕容子裕的勾起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想當初,秦笙笙嫌棄他不是處男,如今想來,怕是不光是嫌棄他不是雛,還厭惡他後宮女人太多。


    可是這能怪他嘛,古來帝王皆如此······


    「你是不是想說,後宮佳麗三千,這自古帝王就如此?」


    鳳南歌一語道出慕容子裕的心思,癟癟嘴道:「也是,歷來帝王都是後宮如軍隊,數量龐大。所以,我爸比才堪稱千古一帝,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所以,我媽咪慧眼識寶,在萬千人海中,將一顆真心託付與爸比。這就是天下無雙的良緣,空前絕後的良配!」


    鳳南歌拍著小手掌,一副拍案叫絕的模樣。


    慕容子裕嘴角抽動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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