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這麽吃驚幹嘛,他來滇南就來滇南唄。”侯亮平氣呼呼道:“他命好,認識了嫂子,踏進了鍾家,權力小小一次任性後,還不想到哪就到哪,滇南四季如春,爽死他唄。”


    說完,侯亮平脫下濕漉漉的衣服,“對了,老師,我想洗個熱水澡。”


    “去吧。”高育良想了想,“對了,這裏還有我的幹衣服,你將就著穿吧。”


    “哦。”


    就這樣,拿上高育良的衣服,侯亮平走進了洗澡間。


    這裏是特殊病房,設施方麵都是最好的,也有熱水。


    淋著熱水,侯亮平“嗚嗚”哭了起來。


    難受。


    太難受了。


    這種感覺,就像追隨多年的偶像,突然塌房了一般,太難受了。


    更關鍵的是,他還是這個偶像的小跟班。


    半個小時後。


    侯亮平就像一個粽子一樣,從洗澡間走了出來。


    他太胖了,高育良的衣服,直接被他撐大了兩圈,褲子隻能提到大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亮平啊,你真得減肥了。”


    “哦。”侯亮平應了一聲,坐在了高育良的床沿。


    瞬間,床沿發出了“咯吱”聲,床身也向下塌了凹了一截。


    高育良有點慌,“亮平,那邊有凳子,你坐凳子上吧。”


    “哦。”


    侯亮平起身,床沿再次咯吱一聲,凹下去的床身,又彈了回來。


    高育良舒了一口氣,順勢拿起床頭的煙灰缸,點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下,那張臉有些疲憊。


    “老師,病房內不能抽煙。”


    “這是特殊病房,除了我,不會有其他人。”高育良吐出煙圈,“亮平,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啊。”侯亮平無所謂道:“等天晴了,我就回陝甘,對了……老師,你得借我一個路費,祁同偉太壞了,路費都沒給我留。”


    “你連路費都沒有?”


    “沒有。”侯亮平理所當然,“來滇南時,祁同偉說的,吃喝他全包,結果……哼,他自己跑了。”


    高育良搖搖頭,“亮平啊,這些年來,同偉對你真的不錯。”


    “確實挺好的……”侯亮平沉思了一會兒,隨後話鋒一轉,“那是以前,現在……他隻想甩了我。”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想保護你呢?”


    “算了吧。”侯亮平失落道:“他會帶我去陝甘吃苦,但不會帶我來滇南享福,我算是看透他了,兩個字,虛偽。”


    “亮平,你這麽想,同偉會很難受的。”


    “不可能,他看我遭罪,估計可開心了。”後又想到什麽,侯亮平吐出一口濁氣,“算了,我也沒那麽記恨他,隻是心裏不得勁,感覺被拋棄了。”


    “那你知道同偉來滇南要做什麽嗎?”


    “吃野生菌,吃臘肉,吃……”侯亮平撓撓頭,“反正這裏好吃的很多,他肯定嘴饞,要知道陝甘的菜真不入流,除了饃饃就是麵條,和這比不了。”


    “我說的不是吃。”


    “那是什麽?”


    “同偉來滇南將擔任什麽職位?”高育良眯起眼,“他沒有和你說嗎?”


    “沒有。”


    “那我告訴你,如果他來滇南,將擔任省公安廳長一職。”


    “省廳……”侯亮平倒吸一口涼氣,好半天後,繼續嘟起嘴,“嫂子這次不是權力小小的任性,是權力大大的任性。”


    “你都不叫他學長了,還叫人家媳婦嫂子,你小子心思不純啊。”


    “習慣了。”


    侯亮平歎息一聲,“難怪不肯帶著我,敢情官大了,看不起我了……哎,算了,我也有自知之明,以後大路朝天,我也不想沾他光。”


    “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老師,我明白啊。”侯亮平眨著蠢萌的眼睛,“他當大官,還是你的領導,你不敢說他壞話,對不對?”


    高育良:(?_?|||)


    什麽是朽木不可雕?


    這就是朽木不可雕。


    “亮平,你知道如今的滇南是什麽情況嗎?”


    “春天,鶯飛草長!”


    “除了天氣呢?”


    “嗯……野生菌最多的時候,可以爆炒,也可以熬湯。”侯亮平咽了咽口水,“其實,滇南真是一個好地方,我要有機會,也會過來。”


    高育良嗤笑一聲,指著自己受傷的腿,“滇南這麽好,我又怎麽會受傷呢?”


    侯亮平沉默了。


    為什麽會受傷?


    挨槍子了唄。


    這有什麽好問的!


    “亮平,同偉做法很對,你的確不適合來滇南,換做我是他,也一定把你甩下。”


    “老師……你,你又偏心。”


    “和偏心沒關係,你太單純了,能看到的東西也太膚淺,這裏不適合你。”高育良又點了一支煙,“知道嗎?滇南不止四季如春,有好吃的美食,還有凶殘的毒販,凶殘的偷渡客,以及延綿數千裏的邊界線。”


    “邊界線的另一邊,是酒池肉林,是犯罪的天堂,是一群虎視眈眈的匪徒。”


    “在滇南做政法,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時刻準備著犧牲。”


    “滇南的公安廳長,四年換了三任,各種壓力下,都幹不長。”


    “最後一任的公安廳長遲臻,以身殉國!”


    “而同偉來滇南,就是接替他的位置,繼承他的衣缽,繼續守護滇南的安全。”


    “你……還覺得同偉沒把你當自己人嗎?”


    侯亮平身體一顫。


    原本帶著怨氣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他……他沒和我說這些啊。”


    “因為他了解你啊。”高育良緩緩道:“亮平,你現在想幹嘛?”


    “想……想……想留在滇南。”


    “這不就對了嘛。”


    高育良繼續道:“可同偉不想讓你待在滇南,所以和你撇清關係,你這都看不出來,還一個勁抱怨……事實證明,同偉是對的,你不適合這裏的凶險環境。”


    “可我有信仰,也不怕犧牲,他可以一次機會。”


    “你是他的學弟,他怎麽舍得你冒險。”高育良搖搖頭,“有信仰是好事,可信仰不是防彈衣,懂嗎?”


    “那我該怎麽做?”


    “按照同偉說的,乖乖留在陝甘,做出一番成績,別給他添亂,也別讓他操心。”


    “不行。”侯亮平肥胖的身軀一抖,字正腔圓道:“學長待我如兄弟,我又怎麽能讓學長獨自冒險,我要留在滇南,我要和學長並肩作戰,一起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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