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著急做什麽?」她撣下肩頭,出聲問道。


    「堂,堂主……」男子低下頭,視線不住撇向周側,放在身前的手不自然縮到後頭,風妃閱敏銳地將他動作收入眼中,「什麽東西?」


    「沒什麽。」男子意欲閃躲,七袂的事風妃閱本不該管,可見他神色如此慌張,心中便已料定有事,「交出來。」


    「堂主,這是皇尊的東西,除了皇尊……」他左右為難,兩手死死攥著那東西不放。


    「那好,你不給,我親自問他要去。」風妃閱說罷,便要轉身,那人聽聞更加慌張,想起七袂先前的囑咐,他忙將身子擋在她麵前,「堂主,屬下給你便是,但……」


    「你放心,看過我便還你,絕不告訴皇尊。」


    男子為難後,還是小心翼翼將手伸出來,風妃閱接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封飛鴿傳書。


    上頭綁著根精緻的紅線,她展開後,隻見紙上寫著幾個娟秀的小字,「皇帝出宮,務必處之。」


    看這宣紙,應該是從淮陽進貢而來,她再一看這字體,目光迥然放亮,清秀的尾端,赫然帶著尾勾。風妃閱手緊緊將那信抓在手中,這字,儼然是東太後筆跡。


    「堂主,堂主……」


    男子使著勁喚了幾聲,風妃閱將信攤平後重新恢復成原樣放到他手中,「不要告訴皇尊我看過書信的事。」


    「是。」男子忙不迭點頭,急迫地退出去。


    偌大的庭院,隻剩下風妃閱一人,她杵在原地,心中被那八字給完全震驚,絲毫沒了反應。


    風妃閱順著鵝卵鋪成的小道一路向前,陰鬱的陽光有些寒冷,信是給七袂的,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也同樣在兩宮太後眼中。


    「怎麽在這?」男子醇厚的嗓音在頭頂響起,風妃閱抬眼,見是七袂。


    眉頭輕皺,想要脫口的話語被硬生生壓下,她忍住心中疑惑,不能在此時打草驚蛇,「屋裏太悶,我出來走走。」


    七袂低著頭從她麵前經過,似有什麽心事,風妃閱緊跟而上,細作揣摩後裝作不經意開口,「方才見樂義急匆匆打這經過,還撞了我一下,可是獨步天涯出了何事?」


    他腳步一頓,背對著她,風妃閱接近上前,同他並肩而站,七袂垂目,凝重的側臉少刻後轉過來,「沒事。」


    她點下頭,並不多問,自顧向前走去。


    她不過是隨口一問,更沒有想過七袂會對自己說實話,人同人之間,還是淡漠來得好。


    見她隻顧朝前走,七袂也未說什麽,跟著過去幾步,風妃閱放慢腳步,讓他走在自己前頭。


    「三日後的武林大會,你是勢在必得。」


    七袂身著錦繡龍蟒長衫,袖口的紋理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而清晰,依舊玩世不恭的眉眼睇著她,「還是你了解我。」


    風妃閱忍俊不禁,七袂的野心怕是路人皆知,單從獨步天涯出動的人數便可看出,她唇角輕展,人已再度走向前。


    武林大會屆時舉行,這幾日她嚴密觀察,幫中並無輕舉妄動,七袂也沒有表現出異樣來,寬敞的山莊中搭建起雄偉露台,四邊以柵欄荊棘圍住,除了主持此次盛會的老莊主外,其餘各幫各派依次在堂下入座,好不威嚴。


    風妃閱站在七袂邊上,他一身倜儻裝束,清冷的麵容盯著遠處,有些走神。


    「皇尊。」那老莊主一抱拳,繼而說道,「不知獨步天涯,是派哪位門主上陣?」


    七袂眼露精光,食指撐起腦門,手肘抵在座椅上,陰霾的視線掃過全場,帶著幾分譏誚,「一個堂主便足夠。」他轉過頭,目光望上去,衝著風妃閱說道,「你去。」


    她點下頭,單手掀起袍角,人已躍至露台中央。


    這一日,台下眾人無法忘記她的鋒芒四射,清瘦的身影有些單薄,她屹立在中間,卻是比對麵那彪形大漢站的更穩,氣勢十足。七袂望去的視線不得已仰望,午時的太陽分外烈,打在她頭頂,形成一圈光怪陸離的暈眩,整個人像是被無形拉大,萬分不真實。


    對方疾步攻來,身形魁梧,動作卻絲毫不懈怠,風妃閱一個漂亮轉身,單手擒住他手臂後,另一手順著他的臂彎向手心猛的一推,隻聽得錯位的骨骼聲傳入各方眾人耳中。男子倒也忍得住,憤恨的瞪了她一眼後訕訕下台,自始至終也沒有發出痛呼。


    七袂勾勒出滿意淺笑,十指愜意在邊上輕叩,風妃閱不急也不躁,手法更是沉穩,幾乎在幾招內將人打退。七袂知她內力不足,在獨步天涯的三月中,她接受了比那時候君隱對自己更為殘酷的訓練,有時候想想,也忍不住哀戚,不過都是為了生存罷了,一條命,卻要這樣拚勁一切去護住它。


    將來人摔在露台上,風妃閱前額有汗珠滲出來,比試進行的熱火朝天中,卻見外頭跌跌撞撞跑來一名小廝,嗓子扯開,如同在安靜中投入澎湃巨石,「不好了,不好了……」


    老莊主滿臉肅穆,騰地自首位上站起,一手指向來人,怒斥說道,「這些都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好漢,我三番五次關照不得擅自闖入,你吃了豹子膽不是!」


    「莊主。」那小廝麵上表情怪異,抬起袖子後不斷在臉上擦抹,「是朝廷,朝廷的人攻進來了。」


    「什麽?」老莊主聲音拔高,身子顫顫巍巍在位上坐定,老臉上的驚恐沒幾下便鎮定下來,「我一向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這怎麽會……」他一手在前額上拍打幾下,「來了多少人。」


    「守衛都在大門口頂著。」小廝據實相報,「小的偷偷看過,對方均是身著甲冑的士兵,隊伍浩蕩,一路延伸至山腳下。」


    「看來,朝廷這是有備而來。」圍坐的七大派八大門聚在一起交頭接耳,風妃閱一人站在露台中央,七袂招下手,示意她過去。


    「皇帝為你,可算是費盡心思。」語氣中聽不出喜怒,聽那小廝的話,對方來勢洶洶,勢要將這一舉拿下。風妃閱在邊上落座,對於七袂的話,她沒有反駁,卻是一笑置之,分外諷刺,皇帝怎可為了自己出動如此大的兵力,今日,中原武林聚於一堂,若想處之,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莊主……」外頭再次有人來報,「莊中之人抵擋不住,官兵已經闖進來。」


    老莊主麵色煞白,久經風霜的老臉帶有幾分掩飾不住的驚恐,他抬眼望去,忽見得一支暗箭穿越時空,從屋簷上斜射而下。一名男子不設防,正中肩胛,哧的,就隻剩箭羽露在外頭,「啊……」驚呼聲乍起,箭上依稀帶著零星火球,一著物,便咻地自根源燃燒起來。


    男子狼狽起身,邊上同伴拿起桌上茶壺想要撲救,卻不想,上空中更多的箭爭先恐後射下來,四麵屋簷上,已經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四下逃竄,老莊主在家僕護送下跌撞出了院子,七袂眼疾手快,修長五指扣住她皓腕後大步跟過去。


    嘶嚎慘叫聲在不斷蔓延,風妃閱腳步如風,卻又同行屍走肉般隻顧跟著七袂,庭院中央有人殊死反抗,可再強的武功終抵不住疾如彈雨的密箭,屍橫遍野。眼見抵擋不住,大部分選擇分散而逃,大家對這莊子不熟悉,隻能盲目跟在老莊主後頭。


    『砰砰砰……』前院傳來大門被堅固撞開的聲音,數不盡的雲梯架上屋簷,風妃閱跟著七袂來到一座空曠的後院,老莊主雙手抱拳,聲音蒼涼,「各位武林朋友,看來,今日我們必須擰成一股力同朝廷作對,各位都是四方英雄,老朽相信,要想殺出一條血路並不難。」


    「老頭,你沒見外麵死傷無數麽?」其中一人火急火燎站出來,眼看外麵的官兵就要衝進來,「難道這麽大的山莊還沒有條後路嗎?」


    「當初,老朽便是生怕有外人來襲,這才自斷山莊後路。」他搖著頭,外麵如此陣仗,若真是留有後路,怕是死的更快。


    「皇尊,屬下帶人殺出去!」右門主請命,麵上猙獰的傷疤貫穿整張臉,旁人聽聞,齊刷刷將目光投射過來,「皇尊,您若能帶我幫派逃出此劫,我們甘願臣服,以你為武林至尊。」


    「我們也是,我們也是……」各幫各派爭先恐後,以獨步天涯馬首是瞻。


    七袂臨危不懼,依舊悠閑地靠在石柱上,狹長的眸子夾帶幾絲鄙夷,「本尊不喜歡甘願臣服的廢物。」他視線掠過眾人,落在身側的風妃閱身上,「我喜歡性格剛烈的,有趣的,能任我將她利爪一根根拔下來。」


    嘴裏沒有一句好話,她撇開小臉,並不想麵對他。


    幾人自討沒趣,卻也不敢發火,隻能四下尋著盡可能的出路,七袂衝著右門主擺下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這個時候誰妄想出去,隻有被亂箭射殺的下場。


    「看,那有片樹林!」一人高呼,生的希翼讓他欣喜若狂,圍在一起的眾人紛紛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真,庭院幾十米外,竟是一片蒼鬱茂盛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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