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黎回想起了之前那些軌跡差不多一致的循環,對比這次,隻覺得現在這條時間線的狀況格外多。


    其中一個狀況就是,楚雲謙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並沒有一直和邪神待在一起。


    和之前那幾次循環相比,他們這次分開的時間格外長,最後甚至忘記了彼此的存在。


    鹿黎本以為這回一心求死的邪神沒有了牽掛,會無視那個死亡機製順利毀滅那個世界。


    不料,他們即使互不相識,卻還是發展出了這種不可分割的牽絆。


    “我本來不打算實施之前的計劃,直接將遊戲炸掉,將邪神殺死,打破循環。


    然後用拖延出的這段時間利用累積出來的經驗幫助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


    但沒想到,最後竟是你提出了那個我們一直在循環的計劃。


    這算是一個在我意料之外的變數,所以我很驚訝,差點以為你並沒有被回溯。”


    楚雲謙當時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直接改變了他的主意。


    “這麽說,你也是第一次掉馬被希雅逮住了?”


    楚雲謙還記得當時這人被希雅跟蹤了,要是他之前經曆過這件事,恐怕也不會重蹈覆轍。


    果然,鹿黎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有些無奈:


    “是啊……這回狀況真的是多得超出預期,或許,這次真的和以往不一樣吧。”


    楚雲謙想起自己之前向楚梟要的承諾,覺得這次一定不會和之前一樣,他對楚梟有種迷之自信。


    “現在時間還沒被回溯,看來我猜對了,先不論結果如何,至少和以往的那幾次不一樣。”


    這倒勾起了楚雲謙的好奇心,他現在情緒沒有之前那麽緊繃,還有心情問起了鹿黎對這次結果的猜想:


    “在你的設想中,怎樣的結果才是理想的?”


    這回鹿黎沉默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然後才輕聲開口:


    “最理想的情況是祂毀滅了那個世界。


    這個因那個世界而存在的平行宇宙因為失去了因果論中的‘因’,之後世界規則會進行自我修正,將與那個世界有牽扯的事物矯正……


    換言之,要是祂打算讓那個世界消失,就會觸發與之相連的這個世界的防護機製;


    到時候,不該存在的祂、死而複生的你、注定早亡的我都會因為世界規則修正而被抹去。


    相對的,那些因遊戲而死的人都能得以存活,這就是我覺得最理想的狀態。”


    他低頭看了一眼看自己的手,它還真實存在著,並沒有任何消失的征兆,也沒有被回溯。


    鹿黎忽然有些不解了。


    按照邪神那恐怖的效率,這會兒應該已經砍完人了才對,不可能還沒動靜。


    但涉及到各種時間和空間,他又有點不確定這是不是因為楚梟和他們的時間不對等導致的延期。


    楚雲謙倒是沒他想得那麽多,他先否認了鹿黎這個理想狀態論:


    “楚梟因為這個遊戲才被創造出來,祖父悖論注定了他沒辦法殺死創造出這個遊戲之前的他們。


    而且,要是他真的能在那個時期毀掉那個世界,那我們所在的這個被引申出來的平行宇宙恐怕也會不複存在”


    他頓了頓,提出了另一種更合理的可能: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楚梟的報複對象從‘過去’時代的他們變成了‘現在’的他們。


    和我們處於同一個時態的他們下場如何估計也影響不到我們吧?”


    隻要不殺死創造出那個遊戲之前的人,而是將已經創造出了遊戲之後的人選做報複對象。


    那不就避開了他們一死,自己也得死的局麵?


    反正他們又不是世界中心,他們死了,他們的造物還能跟著陪葬不成?


    不過,楚雲謙覺得,楚梟大概率不會殺他們,畢竟他之前說過,死亡是最不痛苦。


    以他對楚梟的理解,他必不會給他們一個痛快。


    楚雲謙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挺好,但鹿黎卻否認了他的觀點,他將一直帶著的鐵片放到桌上,語氣沉重:


    “可是我們破譯出來的坐標就是在311還與他們有聯係的時期,那段時間正是他們開始建造這個遊戲的時間……


    人類對於時間的法則知之甚少,無論輪回推演幾次,我們最多隻能得到芯片中的某個坐標,無法測算出更多了……


    所以,楚梟要是照著這個坐標找過去,到達的也隻會是那個時期。”


    楚雲謙有點體會到了被哽住的感覺,他有些無奈:


    “人類不了解時間,但掌握『時間』的邪神了解啊,而且他又不是什麽笨蛋,就不能發現不對勁然後摸到正確的時態再動手嗎?”


    鹿黎沉默:……


    並且忍不住質疑:“所以之前的循環是因為?”


    楚雲謙斬釘截鐵:


    “那一定是他下手太快了,感受到了有被機製反噬的危險後已經收不住刀,所以才選擇回溯時間。”


    鹿黎:……行吧,這話說得不無道理。


    “那你能肯定他這次就能收得住刀嗎?”


    前幾次可都回溯得非常幹脆利落,一看就是沒過腦子直接砍的結果。


    說完他低頭看了自己還好端端地坐在包間裏,並沒有被回溯。


    他也有點相信楚梟這回是認真去找那個不會影響到這個世界的坐標了了。


    到這裏,兩人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話頭,各有各的思考,空氣一時安靜了下來。


    “如果結果是這樣的話……那些因遊戲而死的人就沒辦法複活了……”


    安靜了片刻後,鹿黎的低聲自言自語重新打破這份安靜。


    楚雲謙聞言從手機屏幕中抬頭,並不理解這人為什麽會有這樣一顆為人奉獻的聖母心。


    “你之前的幾次循環應該都許過願吧?不是有個規則是要順應自然規律嗎?”


    他不明白鹿黎為什麽會糾結這種問題,反正他是做不到犧牲自己複活那些因為無法通關從而死在遊戲裏的人,他又不欠他們的。


    “人生不能複生,這就是自然規律,楚梟也不能打破祖父悖論拯救他們。


    他要真的那麽做,也隻是創造了一個沒有那個遊戲的平行世界,這個世界的他們依舊是無法複活的。”


    末了,見鹿黎還是那副倍感糾結的樣子。


    楚雲謙一時間還真的無法將他與在副本裏那個為了保證小隊安全、不惜坑殺強力玩家的人聯係在一起。


    或許他以為事後世界被修正、或者幹脆被回溯,能將他們救回來,所以才能那麽利落地下狠手。


    意識到這人極有可能是那種‘真純良、假惡毒’的性格,楚雲謙有點擔心他能因為負擔然後給自己愧疚死,於是忍不住問:


    “你這麽有奉獻精神,不惜接受早亡的命運也想救那些素不相幹的人……希雅知道嗎?”


    他這問題算是問到點上了,瞧鹿黎那一瞬繃直的身體,他就知道希雅肯定不知道這件事。


    “我隻是在想……我的生命原本很短暫,因為遊戲的出現才多活了這麽多年,而他們又是因為遊戲而死……


    是不是意味著,我這多出來的幾年是用他們換的?”


    楚雲謙並不想安慰陷入這種奇葩論調中的人,但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陷入內耗。


    好在他非常有先見之明地錄下的這次談話的內容。


    他戴上無線耳機,將這段話單獨剪輯出來,連帶著這裏的地址一起一鍵發送,直達希雅社交軟件裏。


    這種安慰人的活還是交由他自己的伴侶來做比較好。


    楚雲謙非常損人不利己地幹完這件事後,就叫了幾個果盤和糕點,等希雅過來接人。


    他非常不讚同鹿黎那番‘存活有罪論’,要是他把自己多活的幾年和那些因為遊戲死亡的人劃等號。


    那他和楚梟這倆因為遊戲存在才存在的人算什麽?


    出生就帶有原罪的惡魔?


    那他們身上背負的罪孽豈不是罄竹難書?


    楚雲謙對這番論調嗤之以鼻,他和楚梟並不欠他們的。


    ……


    在楚雲謙回到現實後的第二個星期,變成植物人的玩家們終於陸續醒來。


    被熱鬧討論了一陣子、好不容易降下了熱度的集體昏迷事件再次被大眾提起。


    隻不過這回因為是植物人集體蘇醒,並不是什麽負麵影響。


    大眾討論的結果頂多是二十幾年前的《走近科學》欄目多了幾個謎團,不會牽扯到社會問題,倒也不用特地費心壓著輿論。


    不過因為現實壁壘被打破,遊戲正好被炸毀,從裏麵跑出來的汙染可不少。


    雖然汙染的擴散速度已經得到控製,但清理那些汙染源也是個不小的問題,能讓特異局未來十年內都有事幹。


    不過這些都與楚雲謙這個編外人員無關。


    如今遊戲被毀,限製玩家的那個紋身也消失了,沒有人再被莫名其妙地拉進一個個生死難料的副本中,事件到這裏似乎已經落下來帷幕。


    隻是,楚雲謙卻遲遲沒有等來那個理應歸家的人。


    從事件結束以來的半個月裏,楚雲謙作為編外人員,又是摧毀那個遊戲的核心人物之一,幾乎每天都要往特異局裏跑。


    說是交接一下詳細情報,實則是不放心放著個隨時能破壞整個世界的邪神到處跑,這是想用他引出楚梟。


    楚雲謙倒也想把人吸引出來,但是他也沒有什麽辦法聯係上楚梟,隻能等著他順著自己留下的住址找過來了。


    連著半個月都沒有探測到什麽異常,那位陸局倒是沒盯楚雲謙盯得那麽緊了,隻是讓他找到人了記得和他們交涉,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等所有事都步入正軌,楚雲謙也回歸了自己的生活。


    他似乎又回到了理想鄉時的狀態,又開始為一個重逢做著期限不明的等待。


    隻是這回他不會再滿世界亂跑,楚梟用來當作標記的羽毛沒能跟著他回來。


    楚雲謙怕他找不到自己,就隻敢待在原地,等著他順著自己留下的地址找過來。


    十一月初的那一天,楚雲謙特意下了個早班,然後驅車去他經常光顧的那家甜點店取他定製的蛋糕。


    拎著蛋糕走出店鋪時,他忽然覺得臉上一涼,抬頭看才發現原來是下雪了。


    燕城偏北,但也不算是很北方,這裏更多的是處於不南不北的地界,十一月就開始下雪並不常見。


    可惜,這早來的雪並不如他心中期待的那樣是某個人回來的預兆。


    生日當天,主角卻缺席了,楚雲謙隻好替他先把生日許願的機會存著,等他回來了再補上。


    遠離了不停在不同的副本中掙紮求生的日子,朝九晚六、偶爾加班的生活成為了大部分玩家的常態。


    他們大多都接受了自己的生活回歸了正常,並將那段總是伴隨著死亡的經曆當作是一場噩夢。


    不過,也有一部分玩家無法逃離遊戲的陰影,他們將現實當作一個更逼真的理想鄉。


    他們堅信這一切隻是副本欺騙他們的假象,並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常作出一些危險的舉動,試圖回到他們的‘真實’。


    對於這類玩家,特異局也是倍感頭疼,為了不讓他們做出危害社會的舉動,隻能暫時把他們帶到特殊醫院裏進行心理幹預。


    看來,那個遊戲是被解決了,它遺留下來的問題卻還在困擾著很多人。


    當然,這些人裏不包括楚雲謙。


    他現下主要的苦惱全都來自一個人——他們家閑得沒事幹總想著抓他生活作風的楚老爺子。


    自從上次他帶著一身楚梟留下的痕跡被撞見後,楚老爺子試圖讓他把人帶回去看看無果後,就對他的人品產生了質疑。


    派人盯著他不說,還妄圖把他‘糾正’回來,這段時間沒少給他安排相親。


    不過那些被安排和他接觸的千金們在聽到他說自己有男朋友後就被打發走了,倒是沒人往他臉上潑水。


    現在棘手的是,不知道楚老爺子腦補了什麽,以為他被他那個沒見過麵的男朋友甩了還在念念不忘,所以才拒絕那麽多人。


    看不得他堂堂楚家小少爺卻要想不開當舔狗的老爺子氣得不打一處來,連他喜歡男人這件事都能接受了。


    並極其‘喪心病狂’地給他安排更多相親——對象都是一些能力優秀但單身的優質男人。


    楚雲謙很無奈,一股腦地拒絕了那些所謂的相親,並直言他真的有個男朋友,隻是他現在很忙,沒空見家長。


    也不知道老爺子信了沒有,倒是消停了一段時間。


    隻是楚雲謙萬萬沒想到,他不是放棄給他找對象了,而是采用更刁鑽的方式把他誆到相親現場。


    “你有對象?!你要是真有怎麽大半年了都沒帶回來給我看看?!


    騙騙別人可以,別連自己都騙了。不管你怎麽想,今天這個你必須接觸接觸。”


    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不知道從哪個短視頻新學來的段子,沒等楚雲謙說上一句話就給掛了。


    以為是商業合作才赴約的楚雲謙默默收起手機,禮貌又客氣地對著坐在對麵那個穿著正式、看起來也是某個企業總裁的男人笑了一下。


    楚雲謙開門見山地道了歉,並表示自己不打算更換愛人。


    對方的涵養完全配得上他的外表,沒有因為被耍了就氣急敗壞,並對他這個同樣是被家裏逼著相親的可憐人表示理解。


    秉承著來都來了,楚雲謙順勢把準備好的合作方案推給對方,認真地談起了合作。


    對方也是沒想到他是這麽個不走尋常路的路數,不禁有些好奇能讓這樣一個人心心念念的人得是什麽樣。


    他們約談的地方不是很正式的場合,出了餐廳後便是一個正在舉行漫展的文化廣場。


    楚雲謙對著剛談下來的合作夥伴頷首道別,就要往自己的車邊走。


    腳步還沒有邁開,正低頭整理合同的他就看到自己眼前忽然多了一束張揚而熱烈的花。


    楚雲謙抬頭,視線驀然撞進一片溢滿溫柔愛意的深藍色中。


    “親愛的,我找到你了!”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楚雲謙驀地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熟悉的人穿著他誇過的那套白色騎士裝,長長的頭發紮起,模樣好看得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聖天使。


    他抱著一束紅色熱烈的玫瑰花,懷揣著他熟悉的愛意回到了他的身邊。


    楚雲謙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隔著一束熱烈盛放的紅玫瑰,他緊緊地抱住了那個終於被他等到的人。


    “嗯,歡迎回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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