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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家的麥子全部收割了以後,那些麥客分為兩撥,分別替老郭頭及趙老摳家收割。


    郭大嫂子量入為出,雁兒卻毫無這方麵的經驗,前來裴家取經,聽聞麥客在她家吃的這般好,一時又有些躊躇,也不知道趙老摳會不會反對。


    “姐姐你想想,咱們做的也不是一錘子買賣,往後年年要收田,又無佃農,還不是指望著這些麥客?比起田黃了不能收回來的損失,吃幾頓好的又有什麽關係?”


    書香摟著扭來扭去想要下地去玩的趙小妞子細細分析給她聽。


    雁兒雖認同她的想法,但她熟知趙老摳的性子,當晚回去先將書香家給麥客的夥食講了講,哪知道趙老摳這次卻很是大方,隻道按著裴家的水平來就好。


    這話教雁兒驚住了,她倒不知何時自家夫君這般的大方了。


    趙老摳卻道,這些麥客遠道而來,隻為了養家糊口,極是不易,還是讓他們吃的好一些。


    雁兒又好氣又好笑,這人生意做得久了,要錢不要命的毛病終於改了過來,對外人倒終於大方了起來,隻是在家裏還是那副儉省的樣子,害她為這事擔憂了半日。


    她家自擴了宅子也添了幾個仆婦,做這些麥客的飯,人手也還足。


    朝廷有令,駐守邊關的將士不能在此間置產,因此賀黑子與燕檀名下並無田產,隻有軍田,卻是響水軍集體所有,早有五千兒郎在輪值之外收割。


    如今正值夏收好時節,賀大娘見得周圍鄰居家老郭頭趙老摳家都忙翻了,皆有幾十頃地的收入,還另外開著酒樓,不免有些眼紅,在家裏多念叨了幾次賀黑子,隻道如今家裏進項太少,養的人太多之類。


    賀黑子被賀大娘念叨了幾十遍,隻覺頭疼,加之蓮香自納妾以來見著了他無不淚眼朦朧,愈加煩悶,這日在互市又與呼延讚喝多了酒,被人扶了回來,正趕上賀大娘在門口,直接吩咐家仆送到了梅姨娘房裏。


    賀家如今也很是養了五六個丫環仆從。


    那些下人都是新來的,瞧著主母軟弱可欺,反倒是老太太獨掌大權,都極是聽她的。


    賀黑子雖納妾這麽久,迫於母命也在小妾房裏應付過幾日,卻都是規規矩矩踡在塌上,今日被直接送到了小妾床上,溫香暖玉,綺羅玉帳,說不出的旖旎。


    那梅姨娘也是個會來事兒的,趁著賀黑子酒意醺然,分不清夢裏現實之際,拿出手段來撩撥的他起了興,趁機入巷,成就了好事。


    第二日賀黑子醒來,見得臂彎一絲絲不掛,嬌怯怯的婦人,身上紅痕宛然,觸目驚心,當下惟有暗歎一聲,由得梅姨娘服侍了穿衣起身。


    這時代唯有女子才重貞潔,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理,他納了這年輕輕的女子,擺在房裏數月,今日才算圓了房。


    蓮香昨晚得到信兒之時,賀黑子已經被送到了梅姨娘房裏,獨坐垂淚一夜,早晨賀黑子卻早早出門去了,連打個照麵的機會也無。


    梅姨娘來請安的時候,麵上春情未退,夏季卻穿著件高領的衣衫,蓮香呆呆打量著麵前嬌媚的女子,見衣領遮不到的地方卻有紅色的痕跡,似蚊蟲叮咬。——這本是梅姨娘臨來請安之際,自己偷偷擰出來的印子。


    她見得蓮香果然注意到了這印子,麵上便露出了不勝嬌羞之態,局促的拉了拉衣領,生恐遮蓋不周。


    她的樣子說明了一切,蓮香是過來人,何嚐不明白?若非礙著兩名小妾在場,當時便要哭出聲來。


    青姨娘與梅姨娘自小在一處長大,這些手腕也都學過,當下知她已經得手,心頭頗喜。


    進了賀黑子房裏這兩月,她們使了好幾回手腕,都不曾得手。雖然老太太屬於讓她們在房裏侍候,無奈賀黑子不開竅,她們都是妙齡女子,仰仗的便是這副玲瓏身子。


    如今梅姨娘得手了,青姨娘心中自然蠢蠢欲動。


    但她是個聰明的,麵上卻分毫不露,侍候蓮香梳洗妥當了,一起前往賀大娘房裏請安。


    賀大娘如今是越發有官家老太太的派頭了,兒媳婦每日早早帶著孫子與小妾來請安,侍候她用過了早飯才能回房去自專。


    她今日見得梅姨娘這番打扮,不知有多高興,見蓮香灰敗的臉色,取出一張五十兩銀票來,道:“媳婦兒你也年紀輕輕的,是應該打扮的鮮亮一點才好。”又拉過孫子來,摟在懷裏一陣親熱。


    賀黑子的兒子並無大名,如今還隻是一個乳名,喚作城哥兒,還是賀黑子起的。


    蓮香攥著那五十兩銀票,見城哥兒偎在婆婆懷裏吃著糕點,身邊的女人是丈夫的枕邊人,掌家大權被奪,凡事被婆婆擺布,塞了倆女人在她們夫妻中間,卻給了她五十兩銀子來哄她,人人當她軟弱可欺,這個家如今再不是她從前那個溫馨的小家,當時一股憤懣之氣從腔子裏拱了上來,差點將這五十兩銀票扔到自家婆婆臉上。


    ——她的婆婆定然是年輕的時候受過太多婆婆的氣了,多年怨憤無從發泄,如今才來折磨她的!


    恐怕無論如何,她付出多少孝心都不能打動這老太太的鐵石心腸,她又何苦再做無用功?


    人最怕的就是身在局中不知醒。


    這一刹那蓮香心頭忽的雪亮,雖內心慘痛但麵上卻終於浮上個笑意來,大概是因著太苦,笑容裏帶著些恍惚,卻不再是過去那張未語淚先流的模樣了。


    這日吃過早飯,她趁著天色尚早,請示過了賀大娘,準備上街去,隻道是去扯幾尺料子來做件鮮亮的衣衫。


    賀大娘見她今日神色有異,便派了個丫環跟著。


    蓮香帶著丫環一路在街市間走過。她今日心緒極糟,幾乎可算漫無目的。到得響水最繁華的街市間,丫環小聲提醒她布莊就在前麵,她方回過神來。


    這家沈氏布莊乃是響水戰後至今最大的一家布莊,就座落在響水酒樓旁邊,兩層樓的布莊裏,無論綾羅綢緞還是庶民用的布料都很齊全,質量又好,響水城好多人家都以在消費為榮。


    蓮香進去的時候,大堂一角正有夥計跟兩名婦人小聲議論,背著身子那邊又有櫃台擋著,她到不曾注意,隻隨意低頭看著布料,旁邊夥計小聲陪笑,一一指點。


    等到那邊的前來買布的婦人選好了布料,夥計引的往這邊來付銀,緩緩走了過來,兩邊一打照麵,頓時都愣在了當地。


    方才在那邊買布的正是大著肚子的書香,陪同她前來的卻是蘇阿媽。


    二人在布莊打了個照麵,都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同住一城,說起來也不算遠,可是這麽久以來,二人卻始終未曾打過照麵。


    無論蓮香是否自悔,一次次想要再見書香,但書香卻從來不曾想過要見見蓮香。


    隻因一同相守的歲月太過甜美,後來的事情又太過寒心,兩下裏攪在一起,想起來也是痛苦,不如不想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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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意外相見,她的目光也隻是一怔,被她挽著胳膊的蘇阿媽這一霎那感覺到了她的僵硬,不免動問:“香兒,你認識?”


    蓮香站在書香麵前,見到她的這一刻,十分想撲到書香身邊大哭一場,可是看著她的大肚子,又心生懼意,提著一顆心站在那裏,直到書香漠然的回答她身邊老婦的話。


    “阿媽,不認識啦。”


    那樣的輕描淡寫。


    她說不認識她。


    就像一記重錘重重的敲了下來,蓮香一刹那眼前發黑,要使勁攥著丫頭的小手臂才能立定在那裏,目光一片茫然,可是感覺卻意外的清晰,能感覺到書香一步步慢慢從她身邊走過,甚直她的裙裾還輕輕的掃過了她的裙裾,蕩了一下隨即又分開……


    相逢陌路。


    耳邊聽得那老婦人格外蒼老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屏障傳了過來,其實就在幾步開外。


    “香兒,這布給奶娃娃縫小衣兒最好了,摸著真是舒服……”


    “阿媽,上次是秋芷縫的,這次該我縫了吧?”


    “你懷著身子,隻要吃好養好,動針線傷眼睛。這次讓蘭萱縫,那丫頭針線活比秋芷還要好。”


    “阿媽,我這當娘的總要給孩子做些什麽吧?”


    “你……那就裁剪好了……”


    “我……不會剪小孩子的衣服啊……”


    然後,是店小二熱情的招呼,會銀,兩個人的腳步就要離開。蓮香背對著她,心頭激蕩,猛然轉頭,卻見得書香與那老婦人轉身欲去,卻又立定在了那裏,她循著對方的目光去瞧,店鋪門口進來一名極是嫋娜的女子,身邊跟著個丫環,穿著淡粉色的薄紗裙子,胸前露出一痕雪膚,瞧見了她二人,頓時怔怔立在了那裏。


    那女子身後的丫環暗道不好,隻當自家主子今日遇上對頭了。她們本來想著早一點出門,趁著布莊無人,多買些好料子回去,要針線房裁衣,哪知道才進了布莊就撞上了對頭。


    “玉娘,要不我們回去吧?”丫環小心翼翼的提醒。


    被稱作玉娘的女子麵容絕美,隻是脂粉之下難掩淡淡的疲憊。


    “我倒不知,能在這裏遇上故人。”


    書香與蓮香聽了這話,心中俱是五味陳雜。


    這個被小丫環稱作玉娘的女子,正是懷香,如今卻是天香閣裏的頭牌,響水城富紳不少皆是她的入幕之賓,那些富商娘子們恨她恨的牙根癢癢,提起來無不咬牙切齒暗地裏咒一聲“賤貨”。


    當年林家倒了的時候,三個人與一幫林家的丫環一同來到了此間,如今數年光陰匆匆而過,再見麵卻是這般光景。


    時移世易,原來不過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從這裏開始,書香蓮香懷香的人生終於開始沿著各自的人生軌道而不可逆轉的緩緩行走,再無回頭的可能。求仁得仁,無論是正在發生的或者是將要發生的,無論是內心的震蕩以及外界的磨難變化,都會真正的開始,開始走向命定的結局。


    ps:這是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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