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略顯淒涼。


    佛子慈心座下,馭風馬狂飆馳騁,尋常人甚至難以捕捉到丁點蹤跡,隻得隱約聽到那風中似有若無的馬蹄聲。


    大夏以南,南嶺州,宏城南山。


    這裏是南山寺山門所在,千年古刹,宏偉莊嚴。


    駿馬疾行,未進山門,佛子慈心倒是先看到了雨中持傘的一道熟悉背影,勒馬停步,驟然出現的駿馬高揚前蹄,嚇了周圍人一跳,待看清是南山寺佛子歸來,紛紛躬身見禮。


    “各位鄉親多禮了,不必見外。”佛子慈心翻身下馬,朝周邊百姓回禮,再看向雨中持傘而來的身影,略感詫異:“你怎麽在這?”


    “自然是真氣狂湧,禦劍疾行,緊趕慢趕過來的。”林弈樓緩聲說道:“都沒來得及和好久不見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好好敘敘舊。我自作多情地想,也許此刻,你更需要一個朋友說說話。”


    佛子慈心勉力一笑:“多謝掛懷。”


    林弈樓湊近兩步,展臂相擁,輕輕拍了拍佛子慈心的肩膀:“節哀。”


    佛子慈心閉目,無聲落淚。


    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氣氛持續了片刻,兩人這才一同走進寺中。


    “佛子,你終於回來了!”年輕的僧人照麵撞見,頓時麵露驚喜,又瞥見一側的林弈樓,當即見禮:“林少爺,好久不見。”


    林弈樓微微一笑,自和慈心相識,這南山寺,他前前後後也來過不少次,和寺中人不說全然相熟,卻也是認得好幾個熟麵孔的,溫和應道:“雲跡師傅,好久不見啊。”


    “嗯嗯,林少爺,這會沒空與你敘舊。”雲跡拉過慈心,仿佛見到了救星:“佛子,正好你回來了,快跟我去救個場吧!”


    佛子慈心一愣:“怎麽回事?”


    ……


    ……


    南山寺法堂,平日講經之所,今時停靈所在。


    棺槨之前,南山寺輩分最高的兩位苦易和苦覺兩位高僧正照目相對,其身後各有眾多弟子。


    天氣陰沉,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隨雲跡來到法堂的林弈樓乍眼一看,若不是一幫人都穿著僧衣,還以為是幫派火拚,火藥味十足濃厚。


    佛子慈心的歸來,讓劍拔弩張的勢態得以緩和。畢竟讓趕回南山寺的佛子好好見上恩師最後一麵,自是要事。再如何十萬火急之事,遇上佛子慈心麵上那難解的哀愁,一時也不好多說。


    苦覺大師輕歎一聲,上前安慰了兩句,拍了拍慈心的肩膀,柔聲道:“好好陪陪你師父吧。”


    話落,帶頭先行離去。


    苦易大師搖了搖頭,也跟著走了。


    雲跡長長吐出口氣,如釋重負。


    “林兄……”


    佛子慈心聲音凝重:“我想自己一個人,在這靜一靜。”


    “好。”林弈樓回應一聲,與雲跡並肩離開法堂,順便一問先前究竟怎麽回事。


    雲跡長長吐出口氣,年紀不大,憂愁的模樣倒是深沉,緩緩道來:“苦易師伯和苦覺師叔一起去的京城,把住持方丈接回來的。這一路上,他們就吵得不可開交,回到南山寺,有了諸位師兄弟表態,更是直接在南山寺裏分成了兩個陣營。各持己見,僵持不下。”


    “苦覺師叔與苦海方丈感情深厚,難以接受方丈死於赤淵妖族之手,如今大夏卻要以平等姿態善待境內妖族,還有和赤淵握手言和,覺得這是倒反天罡,荒天下之大謬!赤淵妖皇殺了方丈,此仇不共戴天,南山寺應當誓報此仇!”


    “不過苦易師伯覺得,方丈大師一生慈悲為懷,渡人無數。必不想見神州再臨戰火。大夏與赤淵好不容易尋到和平共存之機。為了一己私仇,枉顧無數百姓,無視家國大義,執迷複仇,最後隻會讓亂戰再起。佛門中人,本該悲憫世間,萬沒有讓神州成為戰爭地獄的道理。”


    雲跡撓了撓頭,感歎道:“隻是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難搞,頭大!”


    林弈樓一時語塞,忽然也覺得有點頭大。他好不容易想出個雙方和平共存的方案,難道要因為南山寺高僧的複仇功虧一簣?可苦海大師身死,血海深仇,易位而處,若是奶奶死於赤淵之手,他定會毫不猶豫匯聚手下所有力量,渡溟河,踏破妖域!血債血償。


    他有些憂愁地看了看法堂,也不知道,慈心會如何抉擇?


    苦海大師圓寂,論傳承,之後,他就是南山寺之主了。


    估計慈心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快,如此悲傷。


    當事人願意大局為重,放下心仇,那是個人的境界。旁人,還真不好勸。


    所以林弈樓也沒勸說什麽,接下來的幾日,林弈樓一直陪在佛子慈心身旁,幫忙處理雜事。按照規矩,住持方丈圓寂,法事喪儀,作為一寺傳承的佛子必須在場。


    故而,直到佛子慈心返回南山寺,苦海大師的後事喪儀,才開始真正提上日程。


    佛子慈心回寺三日之後,苦海大師追悼法會正式舉行。


    南山寺法堂香煙嫋嫋,梵音繚繞。黃色的經幡在微風中輕輕飄動,為這肅穆的氛圍增添了幾分莊嚴。


    大殿之中,佛像慈悲莊嚴,俯瞰著下方的一切。佛子慈心,苦易,苦覺三人坐在前頭,其後眾多僧侶身披素白袈裟,整齊地排列著,他們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經文的誦讀聲此起彼伏,宛如一首深沉的安魂曲。


    林弈樓作為唯一非南山寺弟子的外人,坐在殿外最外圍。


    這邊坐著的都是一些資曆淺薄的弟子,故而,人群之中,倒是林弈樓最察覺到風中吹來的那點不對勁的氣息。


    妖氣!


    作為和妖族交過朋友的林弈樓,對這股氣息不算陌生,頓時驚身而起,持劍在手,沉聲喝道:“誰?”


    “反應倒是挺快。”


    淡漠的聲音之後,紅衣身影漫步行來。


    大行之祭,喪儀之禮,身著紅衣,明顯來者不善之態,頓時惹得殿外眾弟子凜然起身,頃刻出手,卻在紅衣男子隨手一揮間,盡數撂倒,其中包括一劍未出的林弈樓,即便聖衣袈裟全力護防,還是難抵傾天之力。


    對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身上濃烈強橫到極點的威勢。


    “焜炎!你膽敢在我師兄喪禮上放肆!”


    法堂之內,苦覺大師怒目圓瞪,金剛掌震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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