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樓徹底愣住。


    修為高深者,可替人易筋塑骨,將沒有什麽修行天賦的根骨改頭換麵,成為天縱之資。


    不過這並不容易,而且極其損耗真元,除了父母對愛子,恩師對愛徒,極少有人會拚著元氣大傷去為一個人逆天改命。


    他雖然是陳素衣的徒弟,但明顯沒到那種生死相交的地步。


    隻能說,他低估了修複秋水劍這件事在陳素衣心中的分量。


    因為這個,她竟然願意用替他洗經伐髓的代價償還人情。甚至問都沒問直接先廢了他,以至於林弈樓連拒絕這份好意的機會都沒有。


    事已至此,不破而後立,他就隻能破了,成為截癱患者在床上躺一輩子。


    這都什麽事啊……林弈樓下意識想要扶額歎息,然後,手動不了,隻能歎息。


    有琴雨稀奇道:“你好像不怎麽激動?甚至看不出來多高興?”


    林弈樓道:“說不上不高興,比起欣喜若狂的激動,我其實更有些惶恐不安。”


    有琴雨點點頭,還算理解,她早早就被賣了,在風月之地長大,已然認命,隨時準備寬衣接客的她遇上師父,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機緣,那個時候,她也是興奮又惶恐不是?


    “師弟放心吧。”有琴雨語氣真誠:“師父不會害你的。”


    麵對這話,林弈樓隻能應道:“這我自然是相信的。”


    “好了,進來吧。”有琴雨站起身,招呼兩聲。頃刻,走進兩個人高馬大,穿著雜役服飾的漢子,三下五除二,將完全無法反抗的林弈樓轉瞬扒了個精光,再用被褥裹起。


    “六師弟……”不經意瞥了眼的有琴雨掩嘴點評道:“皮膚真好,真不愧是世家少爺,保養得宜啊。身材亦可,都有點羨慕四師妹了呢!”


    “三師姐……”林弈樓著實難以言喻當下的心情,隨口道:“非禮勿視啊。”


    有琴雨嬌笑兩聲:“怎麽?六師弟還覺得虧了?那不然以後有機會,師姐讓你看回來?放心,我不跟四師妹說。”


    “……”林弈樓歎氣道:“三師姐,可憐可憐殘疾人吧,不要瞎捉弄人了。”


    有琴雨知道自己很美,這種美具體來說,就是大多數男人見到她,就一心想把她帶到床上。


    她是天生媚骨!


    經骨盡毀,心神薄弱之時,聽她不動聲色魅惑狀態下的誘惑之言,六師弟的眼神沒有絲毫雜亂,依舊寧靜如初。


    目光閃爍,有琴雨不置可否,隻領著兩個漢子用擔架抬上林弈樓,出了水月閣。


    林弈樓莫名覺得自己像清宮戲中即將侍寢的妃子,也像一頭待宰的年豬。


    有琴雨領著人直接來到一處洞府,洞府中有一方圓池,仿若溫泉,林弈樓尚離得遠就能感覺得到那熱水散來的熱氣,


    圓池邊上,陳素衣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抬人的兩個漢子瞧見有琴雨擺手示意,抓起裹人的被褥那麽一展,被裹在裏麵的林弈樓被慣性甩出,打轉兩圈沒入池中,發出幾聲酸爽的嚎叫。


    這水是真燙啊!


    名副其實的開水洗澡,感覺更像殺豬的前奏了!


    林弈樓幽幽想著,與此同時,圓池驟然沸騰,原本正常的清水陡然變得鮮紅如血,水池化作血池,看得池中隻露出一個腦袋,身軀盡在血池之內的林弈樓滿心詭異,訥訥道:“這瞧著……不像名門正派的路數啊!”


    “世間易經伐髓之法不止一二,但追溯源頭,大多是出自幽靈王的造化奪天功,想要逆天而行,本就是邪修的路數,自然不是什麽正派門路。”


    陳素衣在此時睜開了眼,淡聲回應了幾句後,看向有琴雨:“出去守著吧。”


    “是,師父。”有琴雨行禮告退,帶著兩個漢子出了洞府。


    林弈樓借著之前的話道:“所以師父您今天這……算邪術?這洛山之內,這樣合適嗎?”


    “幽靈王死了萬餘年,造化奪天功引起數場腥風血雨,還因此衍生出了兩三種易經伐髓,重塑根骨的法子,正派中人亦不少用。”


    陳素衣道:“功法,說到底隻是工具,隻要不傷及無辜,哪有正邪之分。”


    “也是……”林弈樓不禁想起那話:“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啊。”


    “正是這個道理。”


    陳素衣點了下頭,神色嚴肅看著林弈樓:“重塑根骨非尋常之事,今日你需要吃些苦頭,且咬緊牙關忍住了,別給我丟人。”


    林弈樓語氣無奈:“弟子好像……沒得選擇。”


    但凡你出手廢我修為前先問一句,都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陳素衣也不多話,隨手將幾種似乎是藥材的玩意扔進血池中,頃刻,原本已經平靜的血池再度沸騰起來,林弈樓視野難及的池中,無數紅色煙氣如絲線朝他的身軀匯聚過去。


    那一掌毀筋斷骨,又被靈參甘露封住的痛楚在這一刻解封,林弈樓瞬間咬緊了牙,發出壓抑的痛呼。


    也在這時,陳素衣舉手揮擺間打出數道真氣,像無形的線從幾處要穴沒入林弈樓體內。


    “啊——”


    忍無可忍的林弈樓發出幾聲鬼哭狼嚎的慘叫。


    林弈樓能感覺到幾根經脈在這個瞬間由斷裂破碎的狀態重新恢複如新,變得比之前更寬廣,更堅韌。


    這個過程,就像外科醫生用線將斷裂的血管縫合好了。


    陳素衣就是那個外科醫生,她的真氣就是針與線,而他師父做這場手術……她丫的不打麻藥啊!


    這還僅僅隻是開始!


    隨著各處經絡骨骼開始重塑,密集的疼痛感襲遍全身,慘叫連連的林弈樓瞬間頓悟了……這特麽不就是淩遲麽?


    這簡直就是非人的痛苦!


    別說普通人,林弈樓相信,修行者遭遇此等折磨,也得跪下唱征服。


    正常來說,這種極端的痛苦之下,人是會昏死過去的。


    但他現在明顯不處於正常的狀態!


    林弈樓感覺自己的頭腦很清醒,因為清醒,他清楚地體驗了每一分每一毫的痛楚。


    咬牙切齒,青筋暴起的林少爺此刻隻想罵娘,這見鬼的,潑天的機緣,他但凡有得選,壓根就不會去接!


    為什麽就不能先問他一聲呢?


    宛如千百鋼釘刺進脊柱四肢,愈演愈烈的痛楚讓林弈樓發出比先前更淒絕的嚎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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