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滿床狼藉。


    豪華的歐式大床上,女人縮成一團蜷在床角。


    她個子高挑卻很瘦,四肢纖細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偏偏那肚子像氣吹得一樣,大得極不協調。


    她兩眼毫無焦點地看著前方,巴掌大的漂亮小臉上滿是抗拒和害怕。


    床下,男人一臉敗興地穿回衣服。


    他身形高大,精壯的肌肉線條在淺色條紋襯衫內被勾勒得愈發明顯。


    他戴上金邊眼鏡,語氣漠然中帶著抹煩躁。


    “真他媽沒勁,才幾個月就懷孕了。”


    說著,一腳把床邊掉落的抱枕踢飛。


    床上的女人抱著被子,瑟縮得更緊了,她茫然地轉著眼珠,不知該看向哪裏。


    有傭人端來一碗豬肝湯:“先生,小姐該喝補湯了。”


    男人冷哼一聲。


    接著,黎晚棠便聽到有腳步聲出去的聲音。


    她心下一鬆。


    傭人幫她把床上收拾幹淨後,將湯喂她喝下。


    黎晚棠皺皺眉,乖乖喝下這腥到沒邊的補胎湯。


    平心而論,她對這孩子沒有什麽感情。


    畢竟沒有女人會喜歡自己被強迫後懷上的孽障。


    但是這孩子解救了她。


    不但幫她擺脫了他無度的蹂躪,還得到了他的承諾——


    他答應她,順利生下孩子,他會為她報仇,讓那些害過她的人比她還痛苦百倍。


    她雖然看不到,但從蛛絲馬跡中可以得出定論。


    他絕對是有這個實力的。


    所以,她很期待這個孩子降生的那一天。


    喝過湯後,門咣當一聲關上。


    沒過幾分鍾,黎晚棠便感覺小腹處傳來疼痛。


    今天的湯有問題!


    她忍著疼痛下床,臉色隱隱發白。


    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失音,還沒走到門口便倒了下去。


    傭人過來時,已經是二十分鍾以後了。


    推開門,就見黎晚棠大睜著雙眼在門口趴著。


    身下是大片的紅,鐵鏽氣刺鼻。


    她的手極力向門口伸去,似是要求救,也像是想要抓住什麽。


    傭人尖叫一聲跑了出去。


    黎晚棠隻剩最後一口氣,無神的眼裏滿是絕望。


    “救救我,我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


    我真的……好想活下去……”


    她還沒來得及生下孩子。


    沒來得及為自己報仇。


    也沒能知道買下自己的這個變態長什麽樣子。


    甚至不知道是誰給她下了毒。


    她怎麽能死呢?


    可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


    ……


    帶著強烈的不甘和怨氣,她重生了。


    起初她還不相信,直到在鏡中看到了眼睛沒有瞎的自己,低頭看去,手腳上也沒有被砍後破潰發炎的可怕疤痕。


    明媚穠麗的臉即使蒼白都有一股破碎的美。


    她不敢置信地把手放在嘴裏狠狠咬了一口,劇烈的痛感提醒她,這真的不是夢。


    淚水猛地滴落下來,她激動到無以複加,嘴唇都微微顫抖著。


    許久許久,她才回過神,又哭又笑地抬眼看向四周。


    病房內的日曆顯示現在是她死前兩年的四月二十九。


    她擦幹眼淚,摒除一切雜念,快速回憶著。


    此時她還未滿21歲。


    他們一家剛到新羅不到三個月。


    她因為拒絕去赴一個財閥大佬的飯局,被她爸爸扇了兩巴掌後氣得吃了安眠藥,半夜被送來醫院洗胃。


    既然重來一次,那麽她得從頭改變了。


    拿出手機,她找出父親黎知平的電話。


    一通痛徹心扉的懺悔後,她表示她願意去赴財閥的局。


    黎知平再三確認後,幫她改約了時間。


    黎晚棠掛斷電話,收起假笑。


    財閥是誰不要緊。


    最主要的是上輩子她拒絕後,是妹妹黎書瑤幫她去赴約,也因此有了個無比堅實的後盾。


    以至於後來她和繼母後妹鬥法,以那樣的慘敗結局收場。


    現在,她要把一切令敵人變強大的可能扼殺在搖籃中。


    黃昏時,黎知平發來地址,並告訴她飯局定在了晚上九點。


    黎晚棠默默記下,隨後便出了院。


    趁著時間還早,她要去辦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今天是母親的忌日,她特意訂了一束母親最愛的花。


    進了新羅首都陽城最大的花店,店員剛把她要的花紮好。


    “你訂的山玉蘭嗎?這花太難找,價格要翻倍!”


    黎晚棠皺了皺眉。


    山玉蘭在新羅是罕見,但坐地起價吃相不要太難看。


    還不等她說什麽,門外傳來一陣喧嘩。


    尖叫聲不絕於耳,還隱隱伴隨著槍聲。


    這是——有暴亂?


    她抱著花,看了眼時間。


    馬上七點了。


    拒絕是一回事,可爽約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剛決定冒險出去看看,就見從外麵又湧進來不少人。


    直接把門口堵了個結實。


    她再次被人潮逼到收銀台。


    透過玻璃門,她看到了不少荷槍實彈的西裝保鏢將整條街都圍了個水泄不通。


    花店老板急忙鎖上大門,落下卷簾門。


    不少人稱讚老板的大義之舉,黎晚棠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卷簾門覆蓋住視線,人們看不到外邊的情形,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聽說是有人動了大佬的優曇花樹,大佬信佛,這是給樹報仇來了!”


    “大佬,誰呀?”


    “誰你都敢打聽,不要命了?!”


    “切我就問問,再說,我們這兩道門呢,子彈打不透!”


    話未落音,外麵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轟——


    哢嚓——


    卷簾門瞬間被撞變形,花店的玻璃門也碎了一地,眾人四散而逃。


    店內又響起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撞進店內的大型越野車下來一個寸頭男人,花臂上肌肉虯結,壯碩至極。


    他朝店內掃視一眼,現場立馬安靜下來。


    “老板出來!今天誰訂的優曇花?”


    優曇花?


    黎晚棠蹙了下眉頭。


    如果她沒記錯,優曇花好像又叫山玉蘭。


    老板早已嚇尿,被人推到前麵,直接暈了過去。


    寸頭男眉頭皺得老高,抬腳就準備把他踢醒。


    背後又傳來汽車熄火聲。


    幻影特製版tempus後車門打開,一個頎長的身影緩緩走下來。


    圍在花店門口的二三十個保鏢們立馬分開站在一旁,恭敬地讓出一條路。


    寸頭男也低下頭:“二爺。”


    來人大概二十五六歲,身著白色唐裝襯衫,側背頭下眉色如墨,鼻梁高挺,身高外形都極為優越。


    他伸出手在寸頭男頭上搓了幾下,隨後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臉。


    “懂點禮貌,平時我是這麽教你的?”


    寸頭男一改剛剛的囂張,乖得像隻小貓。


    “二爺,您看現在……”


    被稱作二爺的男人抬起眼尾上挑的丹鳳眼掃了一圈店內眾人。


    最終,他目光落在抱著優曇花躲在角落裏的黎晚棠身上,好看的唇角勾起的弧度極淺極冷。


    “樹被砍了根還在,找個人漚點花肥,明年花開得更好。”


    儒雅隨和中透著漠然。


    黎晚棠聞言心髒猛地一縮。


    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的聲音。


    起碼跟那變態有八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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