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漸濃。


    細碎蟲鳴在夜空中回響,帶起陣陣漣漪。


    翌日,俞理一早就出門晨跑,起床時,陸觀棋仍舊睡得很熟。


    沒有打擾到他,順便去深山裏走了一趟。


    一路上倒也還算是幸運,小兔子小雞崽子和野雞蛋帶了不少。


    團子也跟在俞理身後隻哇亂叫。


    也不知是有什麽毛病。


    最後還是扔了一隻小點兒的野雞給團子,她才老實下來。


    剛到天元村腳下,卻突然瞧見一道人影。


    眉梢微挑。


    沒等俞理開口,那人便率先瞧見俞理,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快步上前。


    “俞姑娘。”


    聲音中帶著欣喜。


    俞理止住腳步,淡淡瞥了她一眼,蹙眉。


    “你來做什麽?”


    是林如衾。


    她在這個點兒出現在天元村,不會是來蹭吃蹭喝的吧?


    不然俞理也想不出林如衾來到這個地方的理由、


    “我這次來找俞姑娘,是想告訴你一件好事。”


    說著,林如衾從懷中掏出一張信封,神情帶著幾分嚴肅。


    俞理多看了她兩眼,隨意將東西接過,便打算轉身離開。


    但林如衾卻叫住了俞理,麵上帶著幾分訕笑。


    “俞姑娘,不問問我林家和蘇家的事情嗎?”


    這段時間她可是一直在林家等著俞理或者俞理背後的那個人來找她要回複的呢。


    但不曾想,自從林如霜被解決了之後,俞理就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半點兒都不帶出現在她的麵前的。


    有一種幹了很偉大的事情,但是卻莫名沒有人分享的感覺,怪孤單。


    “那你說說吧。”


    俞理很給麵子。


    林如衾麵上當即泛上一絲喜色。


    “林如霜那邊,我差人偽造了一封家書,說她決定去外方闖一番事業,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俞理點頭。


    “她信?”


    說的是誰,林如衾自然是知曉。


    唇角微揚,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冷意。


    “不管信不信,都已經不重要了,退一萬步來說,現在在她跟前的人是我,林如霜已經不知所蹤,甚至都不知曉她是否還活著,她除了我,沒有選擇。”


    意料之中。


    “蘇家呢?”


    俞理也想過蘇樂杭的事情,雖原本是不打算對蘇樂杭動手的,但蘇樂杭三番五次的無視她的警告,侵犯她的生活,並做出了一係列的麻煩事情。


    最後甚至還想著將她殺人滅口,秋後的螞蚱也煩人,俞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會威脅到她,給她帶來不確定因素的人。


    所以,蘇樂杭的結局是無可避免的。


    而,現在畢竟是女尊時代,對於男人的容忍度自然是少得可憐。


    尤其在這個男性與女性比例達到了驚人的四比一,甚至五比一六比一之後,男性的權利更是被剝奪的不剩下什麽了,不論是對於尋常百姓,亦或者達官貴人來說,男人,也隻是一個可有可無,隻能用來利用的東西罷了。


    況且,她也打聽過蘇家家主的為人,最是自私小氣,家中侍郎和兒子更是多的數不勝數,就算蘇樂杭實在出挑,沒了利用價值,這麽長時間不見人影,那唯一剩下的結果,不過也隻是落得一個‘暴斃而亡’的下場。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蘇家主確實派人去找過蘇樂杭,但沒找到,前後不過六七天,就慢慢的出門的人也少了,到最近,完全都沒人再去關注蘇樂杭,就昨日,才宣布蘇樂杭‘暴斃而亡’的死訊,草草下了葬。”


    跟自己想象的大差不差,俞理眉梢微挑,到底是沒有再詢問其他的東西。


    主要真的不感興趣。


    畢竟從一開始他們的結局在自己意料之中,而林如衾方才所說的那些話,不過也隻是重新敘述了一遍罷了。


    於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俞理也找了個時間去過蘇樂杭墜崖的地方,不過並沒有找尋到蘇樂杭的屍體,幾乎將方圓幾裏都找遍,仍舊沒有任何蹤跡。


    倒是,在河邊的一塊巨石上,瞧見了一灘早已幹涸的血跡。


    以及破碎的外衫,染著血,破破爛爛的,尤其令人觸目驚心。


    團子也跟著搜尋蘇樂杭的氣息,不過因為大雨的衝刷,氣息飄飄散散,早已找尋不到。


    深山內地形複雜, 尤其懸崖下,地勢更是雜亂毫無章法,就連俞理都險些在裏麵迷了路。


    若非是帶著團子,隻怕也得轉悠上一段時間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見俞理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詫異,林如衾陷入了沉默。


    怎麽……莫名的有一種,俞理早就知道了他們最後的結果了一般呢?


    林如衾深吸一口氣,將這種奇怪的感覺壓下,說道:“林家的事情我還會在注意一些。”


    她頓了頓,又道:“現在林家的產業也都是我在接手,林家主慢慢放權,林家主的正夫也是被我逐步架空他在林家的權利,相信要不了多久,林家就能夠徹底掌控在我的手中,屆時,俞姑娘若是想要我幫你做什麽事情,盡管吩咐。”


    她倒是耿直,俞理沒有拒絕:“嗯。”


    甚至象征性邀請她回家吃飯。


    林如衾原本是想順勢答應的,畢竟能跟俞理近距離接觸,還能培養一下戰友情,何樂而不為呢?


    “好啊,那就恭敬不如......”


    從命二字還沒說出口,對上俞理那淡淡掃過來的視線,說出去的話,硬生生拐了一個彎兒。


    “雖然我也很想去俞姑娘家中做客,但話又說回來實在是家中事務繁忙,抽不開身,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就不叨擾俞姑娘了......”


    說罷,麵容帶笑,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俞理一眼,就轉身離開。


    走路帶風,活像是身後有人追她一般、


    俞理沒說話,但顯而易見唇角微微上揚了一個弧度,轉而繼續朝著家的方向而去。


    回到家之後,俞理將打回來的獵物放好之後,徑自回到房間,拆開信封,才剛剛看見上麵的字,便忍不住蹙眉。


    俞楚雲,原慶元縣田豐村人,後,搬遷至清水縣,天元村。


    在腦海中找尋了好一陣兒,俞理才想起來關於這個人的記憶。


    這具身體的那位早逝的娘親,俞楚雲。


    夫郎早逝,孕有一女,名俞理。


    越往下看,俞理的眉頭就蹙的更緊。


    明明應當是再簡單不過身份信息,這些東西隻要有心基本都能夠查到,但俞理卻莫名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將上麵所寫的一切收進眼底,俞理眉梢蹙起,眸中神色帶上了幾分思索。


    若這隻是林如衾調查而來的結果,倒也看不出什麽稀奇的事情。


    上麵也僅僅隻是寫了一些關於,俞楚雲搬遷之後的事情,平日裏會出現的地點,以及和周圍鄰裏之間的關係如何。


    那般瑣碎日常的事情,就算是記錄上去,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然,問題就在於,俞楚雲出現頻率最高的兩個地方之一,也就是除了回春堂外,清水縣另外一個醫館。


    妙手醫館, 每個月的月初都會找時間去一次,這十幾年來,都是如此。


    為了拿藥,倒也不是一件反常事。


    另外一個地方是縣城裏的學堂。


    俞楚雲受聘,在學堂替孩子們開智。


    這也是眾人都知曉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是那般的平平無奇,沒有絲毫的亮點。


    但俞理卻莫名的生出一絲,有什麽地方格外怪異的感覺。


    最後記錄的一句話,是:鳳鸞朝130年,俞楚雲,死於癆病。


    這一整篇章下來,找不到絲毫的錯處漏洞。


    也正是因此,那種怪異的感覺才更加強烈。


    “妻主,用膳了。”


    屋外傳來陸觀棋的聲音。


    俞理才將信封重新疊整齊,放在了空間之中。


    她或許,得找個機會好好的跟俞佳華聊一聊俞楚雲的事情。


    在信封中,俞佳華俞楚雲兩姐妹是一起搬遷到天元村來的,想來,俞佳華應該知道些什麽。


    這般想著,俞理也沒有再停留,吃了飯,就徑自朝著俞佳華家裏而去。


    當然,必然是不會空手上門,順便牽了幾隻陸雲歸養的小小小小小小小小不知道小多少倍的小小小小小小白。


    剛來到俞佳華家,小姨夫宋軒就迎了上來,有些驚訝俞理的到來。


    “理理來了?快來坐,正好你小姨找你也有點事情。”


    說著,便將人帶了進去。


    俞佳華一見到俞理,臉上便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上前,拉過俞理的手。


    道:“理理今天來是怎麽個事兒?”


    俞理也沒有隱瞞:“我想來問問關於母親和父親在世時的事。”


    此言一出,不光是俞佳華,就連宋軒的神色都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隻深深地看了一眼俞理,宋軒就轉頭抱著娃娃出了門,順便將門給帶上了。


    瞧見他們的神色,俞理的眉頭蹙的更緊了。


    心中那股一異樣神色更是愈演愈烈。


    似乎下一秒,就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俞佳華很少從俞理的口中問起過關於她母親,亦或者她父親的事情。


    她甚至想過,隻要俞理不問,那或許,就能夠一輩子都不用麵對這件殘酷的事情。


    俞楚雲曾經也告誡過她,不要將她的事情告訴俞理,就算是俞理用命威脅,她也決不能告訴俞理。


    俞佳華這些年自認為是瞞的很好,俞理也從未提及過俞楚雲的事情,可是現在,對上俞理的視線,竟是莫名的生出了一絲心虛來。


    裝作不經意間開口。


    “你怎麽會想起問你母親和父親之間的事情了?”


    “沒什麽,就想問問。”


    俞理自然也看出了俞佳華那一閃而過的神色,並沒有拆穿。


    “浪蕩了這麽長時間,就連母親平日裏喜歡去什麽地方都不知道,現在想來,實在是不孝,若是母親還在世的話,大抵也該是會生我的氣的。”


    俞理罵原主那是得心應手。


    反正之前的混賬事都是原主做的,她隻是一個半路來的,什麽都不知道。


    聞言,俞佳華的眸子紅了紅,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仍舊壓抑著心情,扯出一個笑來。


    “不會的,你母親是極好的一個人,自然是不會生你的氣的。”


    “那父親呢?”


    俞理又問。


    俞佳華見狀,也隻是深深的歎了口氣。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把事情都告訴你吧......”


    “你母親,名叫俞楚雲,家中排行老三,曾經是慶元縣田豐村之人,兄弟姊妹一共七人,你奶奶也是秀才出身,姑且算的上是書香門第之家,你母親曾也是個跳脫的性子,最是讓你奶奶頭疼,聰明但是不愛讀書,打打罵罵的過著日子, 就這樣一直生活了十幾年,動蕩卻發生了,當時朝代還不叫鳳鸞朝,是女尊王朝,當時的天家爭奪皇位,加上趕上天災,波及到了我們慶元縣......”


    “在那一場劫難,俞家人傷的傷,死的死,僥幸逃出來的,也因受到朝堂奪位的波及,被當做流民,活活打死,你奶奶和你幾個的小姨舅舅也都死在那一場紛爭中,僥幸隻有我和你母親活了下來,但因當時的我,不小心驚擾了守夜的衛兵,為了保護我,你母親的身體受了重創......”


    俞佳華說著,眼眶終是忍不住泛上淚水。


    曾經的經曆似乎仍舊曆曆在目,當時驚覺的逃亡,恍若近在眼前。


    那段時間,絕望,崩潰,痛苦,席卷了所有。


    這一路上,他們見過太多血腥及人性,兩人幾乎是相互支撐著活下去。


    狼狽的,用力的,掙紮著活下去。


    “後來,女尊王朝的三皇女一舉奪魁,坐上了皇位,改國號為鳳鸞朝,你母親那時候不過也才十二歲,三皇女奪位成功,沒有再對百姓下手,我們也得此順利紮根在天元村,自那以後,你母親便一改從前的做派,拚了命的學習。”


    俞理隻是聽著,卻也能夠想象得到當時的場景會是如何的慘烈。


    俞家一家近十口人,卻唯獨隻有俞楚雲和俞佳華活了下來。


    當時俞楚雲的年紀不過也才十二,那俞佳華呢?


    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孩童。


    在戰亂中掙紮著活下來,拚了命的抵抗,俞理感同身受。


    那種凶險的程度,要有多大的意誌力才能夠堅持著活下去。


    “不過......到底是因為當初救我......身子落下病根,每每夜間都能夠聽見咳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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