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色的煉藥之火被楚墨瀟收起,紫娟拿出火摺子,繞過一地的黑濃血水,踩著重重雜草慢慢向樹洞裏走去。


    接近洞口,鼻尖隱隱嗅到一股血腥味,這是不同於那些死屍身上的氣味。楚墨瀟眉頭緊擰。


    洞裏,有她原先留下的一些微弱的火光。此刻有了火摺子,一切都更加明亮。


    一進洞裏,看到裏麵的情況,楚墨瀟臉色頓時一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地上,容淵王身體隱隱有潰爛之勢,而他旁邊,則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子,此刻那身子麵色蒼白,在他身旁的地上還有一絲血跡。


    楚墨瀟腳步微頓,反應過來,又立馬奔到兩人身旁。先是看了一眼緊閉上雙眼的子楓,她眼裏微微一顫,輕咽了一下口水。


    蹲到他的身邊,看到他脖子上的兩個牙印,伸出手來,緩緩放到他的鼻尖。


    片刻之後,她把手慢慢移開,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人,唇邊輕語,「子…楓?」


    可是,不論她叫了多少聲,地上的那個小人兒依舊沒有睜眼。


    這……到底是誰?楚墨瀟心裏暗暗一沉。眼裏劃過一絲黯淡和悲憫。


    身後的紫娟似也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眼裏有些不敢相信,眉頭緊緊凝在一起,手裏的火摺子也脫了落到地上。


    「小姐,子楓他……」她的目光微滯,也連忙來到子楓身邊,一蹲下身,眼裏一顆晶瑩的液體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楚墨瀟抬起二指放到他的脖子處兩個深深的牙印間,從那裏輕輕拿起幾根不顯眼的灰黑色的毛。又看了看還躺在一邊,氣息奄奄的容淵王。


    朱唇緊抿,手裏攛緊了幾根灰黑色的毛,緩緩閉上眼眸,似是下定了決心,語氣裏是說不出的低沉哀慟,「紫娟,帶他出去!」


    「是……小姐!」紫娟慢慢把手繞過子楓的頸後,還有膝蓋下,看著他已經沒有血色的臉,含淚輕輕抱起來,慢慢起過身,緩緩轉身向外走去。步子拖得極緩極重。


    待到人出去,楚墨瀟才緩慢睜開眼,露出一絲悲憤,生生忍下,定了定心神,最後才把目光放到那個一身黑衣,氣息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男子身上。


    她把他輕輕扶起身,背對著她,快速解下他的衣衫,露出比先前更駭人的後背。


    血淋淋的背部,上麵流出黑色的血液,多了好幾個黑色的血洞,還有一些潰爛的抓痕。


    這是中了屍毒……


    楚墨瀟原本想要觸碰的手也微顫,眼裏的歉疚之意越發地深。他……為何要如此?


    緩下情緒,楚墨瀟深吸一口氣,此刻,她心裏有一些害怕,怕她治不好他身上屍毒,被死屍觸碰皮膚都會傳染上,何況是被那些死屍抓傷,深深地刺入體內。


    也刺入了心底那最深的一處,黑暗,恍惚。


    這一刻,她的心,亂了,也慌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有些東西快要失去的懼意。像是四處飄零的落花,落在溪水潺潺上,飄落指尖,不知飄到哪裏。


    他,是為她而傷的,竟是連命也不要了嗎?


    這是第三次,她又欠了他。


    看著他滿背的傷痕,這一刻,她知道,她欠他的,怕是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這一晚上,她從空間裏拿出許多的藥,叫得出名字的,還有說不出名字的,全都拿了出來。


    替他放血,割肉,敷藥,一步步有條不紊。微弱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臉龐,照射出她眼裏不可動搖的堅毅。


    即便是快要死去,她也要盡力一搏,萬物相生必然相剋,不能替他徹底解了這毒,她也要給他撐住身體,直到她找到解毒的法子為止!


    ……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天都已漸亮,空氣也涼了半截,地上的黑色膿血還在,外麵草叢被踐踏一番之後,又揚起了它的頭,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樹上的枯枝被冷風吹著晃蕩了幾下,哢嚓一聲落地,沒入深草。


    洞外,幾裏處,紫娟抱著已經冰冷下去的身體,眼裏黯淡,似是不相信那個乖巧又可愛,任她捉弄逗趣,還心生善意的孩子就這麽離開了。


    葉已濕,淚已幹,人已去,風已止。


    洞裏,一片安靜,靜得可以聽到淺淺的呼吸聲。


    楚墨瀟靜靜地斜躺在地上,雙眸閉著,腦袋枕在了手臂上,眉頭微蹙著,似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


    而旁邊,一身黑衣的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眸,眼裏帶著無法隱藏的虛弱。


    身子側躺著,銀色麵具之下,薄唇微抿泛白,似是經歷了什麽重大的創傷,一呼一吸之間都透著難受。


    一睜眼,看到的不是洞裏微暗的事物,也不是自己一身的狼狽,而是眼前,躺著他身旁,安靜睡著的女子。


    此刻與他麵對著麵,兩人都側著身,她躺在他肩旁,安靜的睡顏與他隻有一寸之隔。


    近在咫尺,能清楚地看見她輕如蝶翼的長卷濃黑睫毛,那泛著淡紅又淡白的柔嫩臉頰。一頭青絲長長鋪地,落在肩頭,身後。


    一襲墨衣勾勒出她完美無缺,前凸後翹的緊緻身材。那精緻的麵容沒有了白日的刺蝟式的鋒利,隻有無比溫順又可愛的坦然相對。


    聽到她淺淺的呼吸聲,身子一高一低的緩緩起伏,他蒼白的薄唇無力地勾了勾,似是很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手指微動,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臂,卻扯出一股疼痛之感,額間隱隱滲出細汗,他咬了咬牙,忍了忍這難受的痛意。


    手臂抬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等待身後那股疼意緩了緩,他才又動了動手臂。


    很緩慢的,抬到了眼前,微微往前伸了伸,修長的手指關節處被用白布纏繞包裹著,露出幾節白玉蘭般好看的指尖。


    他緩緩移動,額間的汗又密了幾許,抿了抿唇,終於把手抬到了那張安靜又絕美的俏臉旁。


    指尖微動,往前微伸,想要觸碰那嫩白又微紅的俏顏,快要碰到那張臉時,他的手指又屈了屈,似是有些不舍,眼裏難以掩飾的寵溺和憐愛之意盡露眼底。


    驀然,眼前的女子忽地睜了眼,先是露出一片疑惑和迷茫,像是一隻迷路的白兔,可愛又好笑。然後漸漸睜大,眼裏漸漸清晰起來。


    他的手停在她的臉頰旁,定格止住。眼裏劃過一瞬間的尷尬。


    楚墨瀟睜開眼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和他四目相對,眉心動了動,兩人同時開了口,「你……」


    容淵王忍者疼意收回了手,掩飾住眼裏的尷尬之色。


    「你醒了?」楚墨瀟撐起身子,淡淡地問了一句,語氣裏竟有她不曾察覺的溫柔。


    昨晚她累的睡著了,替他處理好一切,眼皮就千斤般的沉重,所有的精力都用完了,昨夜睡了一覺竟是莫名的安心。


    看到他蒼白的嘴唇,又想起了什麽,眼裏的複雜的情感又頓時湧現。


    她沒能解他的屍毒,隻是用了各類最厲害的解毒丸給他服下,又用了冰蠶蠱替他維持體內氣血的暫時平衡。


    穩住他的身體,不讓他變得和那些死屍一樣潰爛。


    一日不解屍毒,他就一日虛弱,一日就有生命危險,不能動怒,不能快步行走,和那些臨死之人的孱弱相似無二。


    她撐著身子,垂下眼,說出了她心裏想說的話,「對不起……」


    容淵王靜了半響,感受到她心裏的愧疚,蒼白的嘴唇扯了扯,語氣有些虛弱和沙啞,安慰,「你……不用!」


    他這是自願的,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有時候他在想,莫不是上輩子他欠了她什麽,要他心甘情願地還。


    他動了動身子,似是想起身,眼裏劃過一絲難受之意。


    楚墨瀟看到他的動作,連忙扶住他的身子,輕輕攙著他,扶著他的肩膀,讓他慢慢往洞壁上側靠著。她蹙著眉,語氣裏含著一絲緊張,「小心一點!」


    待給他找了一個不太難受的姿勢側靠後,她的手才緩緩移開。


    剛放下,卻被他一下子抓住了手腕。讓她眼神微顫,驀然一驚。「你……」


    容淵王蒼白的唇角微扯,看到了她眼裏的逃避之意。難受地咳了兩聲。


    他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咬了咬牙,抓著她的手腕一把扯過她的身子,讓她一下子撞進他懷裏。


    楚墨瀟被他這麽猝不及防地一拉,沒有反應過來,目光一怔,任他拉入了懷中。鼻間傳來一股好聞的蘭香味,仿佛可以靜她的心神。


    頭上又傳來一陣輕咳聲,似乎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待她反應過來,想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按住,她想推開他,卻又怕扯著他的傷口。是以眼裏閃過一絲糾結。


    頭上,傳來磁性又有些暖意的沙啞嗓音,「不要動……咳咳!」


    話還未說完,就止不住地又咳嗽起來。


    楚墨瀟眼裏閃過一抹擔憂,抬了抬眼,「你……怎麽樣?」


    她又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忍耐得多難受。隻是眉頭緊緊地蹙著。


    他寬大的掌心微微鬆動,輕攬著她的頭,觸碰著她的秀髮。眼裏露出淡淡的虛弱。兩人就這樣靜默著,誰也不說話。


    許久,他緩過了身體的一陣難受,才又緩緩開了口,輕淺問了一句,沒有往日人前的冰冷,亦沒有誰也不能接近的冷漠。


    「你…都知道了,對嗎?」語氣之間,全是說不出的溫柔與清然。


    楚墨瀟一愣,知道他問的是什麽,眼裏閃過不解,幽沉,淡怨。總之,她的心裏微微嘆息,一片複雜。


    她慢慢從他懷裏抬起頭來,手撐在地上,整個人依然在他懷裏,隻不過他的手改為攬著她的腰,她似是沒有察覺一般,任他攬著。


    楚墨瀟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望著他的臉,他的眼,看到了內心深處那一點無奈。


    此刻,她猶豫了半刻,隻是淡淡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她沒有憤恨,沒有生氣,隻有連自己都覺得奇怪地平靜淡定,似乎隻是想證實一下心裏的想法而已。


    楚墨瀟隻看到他蒼白的唇邊劃過一抹初春露水般的淡淡笑意。


    他的手,輕握著她的手腕,眼裏帶著絲絲虛弱又無比愛惜的情意,靜靜望著她。


    把她的手緩緩放到他眼前,隻聽到他話音輕柔,眼裏帶著認真,暗含絲絲邪魅說了七字,「我叫…夜離無修!」


    夜離無修……這幾個字像是在她腦海裏迴旋一般,輕輕泛起漣漪,撩撥心弦。


    楚墨瀟眼神怔愣,心道果然如此。她的猜測,原來都是對的,隻不過,她下意識地不去揭穿。


    半響,她的手,在他輕握之下,不自覺地向他臉上的那張銀色又冰冷的麵具摸去,正如人前他那身冷漠的氣勢一樣。


    摸到麵具上的冰涼,她五指微張,觸碰著他臉上的麵具,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然後五指收攏,慢慢取下銀色麵具,麵具之下,他的容顏也漸漸顯現出來。


    丹鳳的眼眸如九月秋水一般深邃又盈盈動人,勾魂攝魄。三分清然,七分魅。好看的天然濃眉頗具傲然的氣勢,一筆難以勾勒出這眉眼之間的氣魄。


    高挺的鼻樑如一座高山,巍峨雄渾。偏瘦骨致的臉頰精緻優雅,仿若飄雪,綿延千裏入人心。那原本紅色的薄唇應如天邊雲霞一般醉人心神,此刻卻無比蒼白羸弱。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絕色容貌。世人隻想用四字詞來形容這完美又無暇的容顏。


    公子傾城,清絕多姿,頰若脂粉,顧盼流連,玉樹臨風,恍若天神。


    看著這張清絕的臉龐,她眼神怔愣,有一瞬的驚艷絕倫。


    「娘子對為夫這張臉,可還滿意?」一個邪魅的聲音傳來,話語間暗含調侃和輕笑。


    聽到他話語間的調侃。楚墨瀟臉上微微一紅,心跳有些加快,偏過頭,立馬把手從他手心掙脫出來,斂下了眸子。


    「咳咳咳……」沒撐住一會兒,他就又咳嗽了起來。嘴唇變得更加慘白,眉頭緊皺,顯然很是難受。


    楚墨瀟轉過頭,看見他這副虛弱痛苦的樣子,眼裏露出一股無法掩飾的情緒。


    盡管他背後一陣陣地疼,但他放在她腰間的手,沒有半刻鬆動,反而攬緊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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