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龍五死而複生了,井家大院的人幾乎都跑過來看他。


    農村冬天的時候,沒有繁重的體力勞動,為了省糧食,都吃兩頓飯。


    兄弟來了,雪梅按耐不住高興,一邊抹眼淚,一邊忙著掂對飯菜。


    喬麥和孩子們正在滿院子攆那隻大白鵝。


    這些年,井家隻要有殺雞宰鵝的活都是喬麥幹。


    “井家的男人別看在外麵的地位沒有了,但家裏的地位從來沒低過,還是當少爺時的做派,油瓶倒了都不會給你扶一下!”


    喬麥左手拎著菜刀,右手薅著鵝脖子,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衝春妮抱怨。


    其實不用喬麥說,春妮也清楚。


    到了廚房門口,喬麥讓春妮拿了一個大碗,裏麵倒了一點水。


    放在門外的石板上。


    把大鵝往兩條腿中間一夾,掐住它的脖子,用菜刀在凸起的鵝頭上割了一刀。


    快速把刀扔到一邊,一隻手抓著鵝脖子,一隻手拎著兩條腿,把大鵝倒過來。


    鵝血立刻滴滴答答的落進放好水的碗裏。


    等到基本沒有血流出來的時候,隨手丟出去。


    那隻大白鵝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以後,一頭栽倒了。


    春妮鬆了一口氣:“我以為殺跑了呢!”


    雪梅笑著打趣:“殺跑是常事!”


    大鵝肉好吃,可毛難摘啊!


    把大鵝放進大盆子裏,倒入燒好的開水。


    雪梅、蔡冬、喬麥和春妮四個人忙了半個小時才算是把毛摘幹淨。


    收拾幹淨以後,燉了大半鍋。


    鍋底下燒上木頭絆子,沒過一會,整個廚房裏白氣蒸騰,連人都看不清了。


    雪梅把廚房門打開,香氣隨著霧氣向外跑,滿院子都是肉香味兒。


    “娘,啥時候能好啊?”


    喬麥的小兒子隔一會來問一遍,氣的喬麥拿著笤帚滿院子追打他:“你要饞死了?”


    說完,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太香了!


    雪梅又洗了半盆土豆,一大家加上春妮家三口人,小二十口人。


    難得吃一頓好的!


    井連海說得對,就當提前過年了。


    吃飯的時候,分成三撥。


    女人和孩子是不能和男人一桌吃飯的。


    井家三兄弟和龍五,井玨坐了一桌。


    井玨已經娶妻生子,不算孩子了,也是井家的男人,破例可以上桌。


    井玨忙著給幾個長輩倒酒。


    酒壺裏的酒是溫在開水裏麵的。


    七錢的小杯,都倒的滿滿的。


    “井玨,你也來一杯吧!”


    三叔發話了,井玨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又把酒壺添滿,重新放進熱水盆裏。


    幾個男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喝酒。


    孩子們把桌子放在喬麥屋裏。


    當年清荷留下的三個孩子如今都已經長大了。


    井玨都娶妻生子了。


    另外的兩個女兒,大的二十歲,也已經嫁人了,就連小的都說好了婆家。


    井馥的弟弟井瑾都十五歲了。


    喬麥的五個孩子,井琛二十三歲,不僅傻,還不會走路,著急的時候手腳並用,能爬一段距離。


    另外三個大的都是女兒,隻有最小的井瑜是男孩,被井連城慣的不成樣子。


    孩子吃上飯以後,喬麥又盛了一碗飯,上麵泡了點湯,放了兩塊去了骨的肉和幾塊土豆。


    把飯碗放在炕沿上,喬麥抱著胳肢窩底下,把井琛拖起來,讓她靠著牆坐著。


    然後拿起飯碗一勺一勺的喂她。


    “也真難為你,二十多年了!”


    聽了春妮的話,喬麥苦笑,拿起炕上的手絹,擦了一下井琛的嘴巴:“那有啥招?不能因為她傻就整死她吧?這不是小雞小鴨子,是條人命啊!”


    “我活一天,能照顧她一天,你說我要死了,她可咋整?”


    春妮回答不了喬麥的問題,隻能默默聽著。


    男人和孩子們都吃完了,才輪到女人吃飯。


    鍋裏隻剩下點土豆,肉已經沒有兩塊了 。


    井家女人們幹到最前麵,卻隻能吃到最後麵。


    春妮慶幸,要不是社會變了,她的命運和眼前的幾個女人一樣,也許還不如她們呢!


    吃過飯收拾完碗筷,春妮拉著龍五,拿著兩個小凳子,到了老榆樹下麵。


    正巧旁邊有個麥秸垛。


    春妮挑選了一把沒有被雨淋過的,金黃色的麥秸。


    坐在小凳子上像二十年前一樣,編了一個草螞蚱。


    “這塊要緊一點!”


    龍五坐在旁邊,突然用手一指:“這有一點鬆了!”


    這情景和龍五初次教春妮的時候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春妮激動的抓住龍五的手,滿懷期待的看向他。


    龍五莫名其妙的搖搖頭,他說不出是種什麽感覺。


    好像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又像什麽都沒想起來。


    但春妮手裏的螞蚱,他確實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他拿起春妮手上的麥秸杆,手指靈活的舞動,沒過一會,就編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草螞蚱。


    這是怎麽回事?


    兩個人都鬧不清楚,但卻給了春妮莫大的信心。


    能想起這樣,沒準就能想起那樣,想多了,自然而然的就什麽都記起來了。


    雪梅站在門口,一直向這邊張望,春妮背地裏和她說過龍五的情況。


    吃過飯以後,她也試探著和弟弟說起以前的事情,他真的一件都不記得了。


    春妮說要帶著龍五去尋找失去的記憶,雪梅沒有阻攔,站在門口看著。


    她多希望,從大榆樹下回來,龍五就能記起以前的事情啊!


    眼看著龍五和春妮站起身,卻向著大門外走去。


    雪梅搖搖頭,歎了口氣,轉身回屋裏去了。


    就算龍五真的失憶了,她也不擔心,春妮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有情有義,她不會棄龍五於不顧的。


    ……


    春妮和龍五出了井家大院的門,一路奔朱老憨的老房子去了。


    一路上很多熟人和春妮打招呼。


    龍五隻是在一邊站著,說不上話,如果有人和他說話,也隻能含糊的點頭。


    “這當官的人就是不一樣,官架子大著呢!”


    聽著鄉親們不滿意的抱怨,夫妻兩個隻能苦笑。


    朱家老宅離井家大院沒有幾步路,很快就到了。


    兩間低矮的茅草房,由於沒有人住,久不維修 ,房山頭裂開了一條大縫子。


    前麵的房簷都快碰到地麵了。


    “這房子不行了,馬上要倒了!”


    龍五圍著房前房後轉了一圈,也沒有去後麵老菜窖的意思。


    “在這裏,你能記起什麽?”


    龍五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春妮,對不起,我連一點印象都沒有,看樣子我是什麽都記不起來了,這趟井家店是不是白來了?”


    春妮的臉上有失望一閃而過:“你能回來,比什麽都強,以前的事情就算都不記得,咱們還可以從頭來過!”


    春妮把手放在龍五的臉上反複揉搓:“是我太貪心了,不管你以後能不能想起來,咱都不提了,你心裏千萬不要有壓力,行不行?”


    龍五歪過頭,在春妮的手心上親了一口:“都聽你的!”


    雖然沒什麽大收獲,但春妮發現除了人和事情,一些實質性的東西,龍五竟然記得。


    比如……編草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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