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看著龍三哭的,不止龍五一個人。


    龍三的媳婦秀琴站在裏屋門口,也在默默垂淚。


    看見三嫂出來了,龍五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


    盡管秀琴已經放輕了腳步,但小腳走路特有咚咚聲,還是驚動了正在痛哭的龍三。


    他使勁擦了一把臉,然後抬起頭,看著秀琴,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微笑。


    看著他的笑,秀琴忽然感覺,心沒來由的顫動了幾下。


    她走到丈夫的身邊。


    緊緊抱住他的頭,把他擁入懷中。


    這一刻,秀琴覺得自己是無比幸運的,她的丈夫還好好的活著,她還有機會,在他痛苦傷心的時候,給予他安慰。


    妻子的懷抱充滿了溫暖和柔情。


    龍三感覺從未有過的心安,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寧靜而美好。


    秀琴緊緊地擁抱著他,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與安寧。


    她默默地閉上雙眼,心中暗暗祈禱,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在這個瞬間,他們忘卻了外界的喧囂與紛擾,隻剩下彼此間深深的眷戀。


    相互依偎,感受著對方的呼吸和心跳,把這份愛意傳遞到對方心底的最深處。


    良久,龍三抬起頭,聲音嘶啞的說:“夜深了,回房睡吧!”


    夫妻兩個回到房間,由於龍三回來,龍孟氏早就把兩個孫女叫去了自己的房間.。


    秀琴知道,老太太是有意給她和龍三創造獨處的空間。


    龍三難得回來一次 ,他們隻有兩個女兒;他們還年輕,還可以多生幾個孩子。


    衣服脫掉以後,秀琴緊緊的抱住自己的丈夫,把頭埋進他的懷裏。


    妻子溫暖柔軟的身體,很快喚醒了他……


    一番雲雨過後,秀琴把頭枕在丈夫寬闊的胸膛上。


    “當家的,你知道我多想給你生個兒子嗎?”


    秀琴閉上眼睛,眼角有一滴眼淚,她也不想去擦,和龍三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值得珍惜。


    “你沒回來的那幾年,我一直恨自己,沒能給你生個兒子,要是你回不來,連個後我都沒給你留下。”


    “咱們不是還有兩個閨女嗎?怎麽能算沒後呢!”


    為了安慰秀琴,龍三隻能說著違心的話。


    其實,他和秀琴一樣,也想有個兒子。


    “那不一樣,閨女大了,早晚是人家的人,咱們倆到老了,身邊連個端藥倒水的人都沒有!”


    眼淚順著秀琴的眼角流了下來:“現在好了,你回來了!咱們還年輕,還有機會!”


    龍三輕輕的推開秀琴,披上棉衣,從衣兜裏拿出一支煙來,默默的點著。


    一支煙很快燃盡,望著眼前繚繞的縷縷煙塵,龍三的聲音嘶啞,細微到幾乎聽不見:


    “秀琴,我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雖然龍三的聲音小,但這幾個字還是像悶雷一樣震痛了秀琴的耳膜。


    她驚慌的抬起頭,望著龍三落寞的一張臉,心跳瞬間加快了:


    “你說什麽,我沒——沒聽清楚!”


    龍三把秀琴扶著坐起來,讓她看著自己。


    他不想瞞著媳婦,讓她一次次燃起希望,在一次次的失望,然後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對他充滿愧疚。


    “我受了一次傷,醫生說我可能永遠不能生育了!”


    秀琴瞪大了眼睛,久久的凝望著自己的丈夫,等到把他的話完全消化以後,她俯下身,偎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環上他的腰。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你不在的時候,我祈求上蒼,我隻要你,現在你回來了,我又貪心的想要兒子!”


    秀琴把頭埋在龍三懷裏:“有你我就知足了!我隻是心痛,你是遭了多少罪啊!”


    龍三不說話,任由妻子緊緊抱住他。


    雖然夜早已深了,但兩個人竟然毫無睡意。


    秀琴一直絮絮叨叨的說著,龍三不在家的時候,家裏發生的一切事情。


    最後秀琴說:“多虧了馬大爺,要不咱們一家子老幼,說不定怎麽艱難呢!”


    提起馬成,龍三平靜的心立刻被打破。


    他是真擔心,老人太倔,在以後的運動中會吃大虧。


    第二天早飯過後,兩個人又回到了縣城。


    龍五一直想找個機會,去看望一次春妮,也一直沒有時間。


    要是放在以前,來回百裏的路程,春妮起點早,貪點黑,一天能跑一個來回。


    現在她是不敢了,王瀚每次看見她,都會不斷的叮囑:“千萬不要走太多的路,要注意休息!”


    所以,盡管她十分想念龍五,但也隻能控製自己的相思之情,不敢輕舉妄動。


    她害怕,萬一自己的腿真的癱瘓了,會成為龍五的累贅。


    四月底,龍五終於來了,並給春妮帶來了新的任務,土改即將進行 。


    春妮也算是土改工作隊的一員,因為她是土生土長的井家店人,對這裏的情況比較熟悉。


    井五走了以後,春妮很激動,長時間沒有工作安排,她還以為自己被遺忘了呢!


    五日以後,土改工作隊進入井家店。


    遠遠望去,稀稀拉拉的十幾個人。


    為首的工作隊長騎著大洋馬,腰上挎著駁殼槍,三十多歲的年齡。


    他的後麵還跟著十幾個挎著長槍的工作隊員。


    任何一場運動,要是沒有武力鎮壓,很難進行。


    工作隊進村以後,首先對貧下中農進行階級教育。


    號召貧農,雇農,積極參加訴苦大會,檢舉揭發地主惡霸的罪行。


    成立農民會,對地主惡霸進行審判,平分土地,做到耕者有其田。


    聽說要分地主的土地,一時之間,貧農歡喜,中農懷疑,富農怕鬥,地主怕鬥死!


    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人們都采取觀望的態度,沒有人肯主動揭發檢舉地主。


    工作隊幾天就走了,可他們可是幾輩人都生活在這裏。


    工作隊走了以後,沒有人為窮人撐腰了,還不得受到地主的報複。


    至於春妮的話,就更沒有人聽了,一個說瘋就瘋,說好就好的女人,她的話會可信?


    更有滑稽的是,居然有人說,春妮為抗日戰爭做出過貢獻,所以縣裏才給她安排了工作隊的工作。


    這些話,大部分人是不相信的。


    人們的不積極,造就了井家店的工作難做。


    最後,在春妮的提議下,工作隊決定,一家一家的做工作。


    隻要有人挑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萬事開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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