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裏沿海的戰事是每年例行的軍事活動了,就像北疆的韃子一樣,他們不能深入草原和海洋追擊,隻能在對方來掠奪時守住城門驅逐賊寇,驅逐了也就是了,窮寇莫追。


    可是他們不追,那些人每年都來,也很麻煩,瓦剌早些年因為儲君被俘被迫向大梁俯首臣稱交納貢賦,但沒老實幾年又蠢蠢欲動了,剛開始還狡辯說是草原上的流寇襲擊,和他們部落無關,後來聽聞趙家被端了,北疆少了守護神,他們幹脆撕毀協議,每年都來掠奪,反正大梁少將帥,又是太平盛世,不可能發動大規模的戰爭趕盡殺絕,隻能有些他們每年來噁心一下了。


    海上的局勢比關外的局勢還麻煩,沿海幾個城市都有對外貿易,常有扶桑人和西洋人來做買賣,大梁和扶桑之間又有幾個島,屬於無人管製地帶,島上聚集了一些無家可歸的亡命之徒,便形成了海盜,他們中有大梁人,也有扶桑人和西洋人,靠打劫過往商船和倒賣商品為生,半商半盜。


    大梁官府不承認他們,也不許他們在登陸大梁海岸,但沿海幾個城市有些船行商行會和他們做生意,那些大商賈本來就唯利是圖,那麽大的生意,誰沒點見不得人的背景,管他什麽買賣,能賺錢的就是好買賣。


    就是因為這幾個城市魚龍混雜,泉州和天津常年都有水軍駐紮,一是防著外敵入侵,而是壓製城中暴/亂,而每年夏日狂風登陸水勢危險,多的是倭人流寇乘水打劫,泉州的水師這時候要做的就是保住城中百姓平安,若有餘力,百姓的財產也要保住才好。


    都知道林瑞是新來的統領,泉州百姓今年也早早做好了防風防汛防盜措施,泉州城雖說危險指數高,但這裏的百姓靠水吃水,又是通商口岸,生活水平普遍不錯,外地人都說泉州沒有窮人,泉州當地人說的窮人,在別地都算是殷實之家了。


    人為財死。隻這一點,他們就不會放棄這塊寶地,當然朝廷也不會放棄,泉州和天津的水師年年調動,上頭盯得緊著呢。


    林瑞也早早做好了準備,他來泉州也半年了,從一開始的兩眼摸黑到如今部署軍事,心裏也沒什麽底,但和齊銘兩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和底下將領也商量過了,擬定了一係列作戰計劃,就等著海盜倭寇來了。


    結果倒是他白準備了一場,今年的海風格外猖狂,捲來海浪淹了半座泉州城,這樣的天氣,海盜倭寇的老巢指不定都被淹了,哪還有心思來掠奪。泉州城也泡在海水裏一片腥鹹。


    海潮來的猛,臨海的漁村一瞬就被沖毀了,住在海邊的漁民雖說水性嫻熟,但也多年沒經過這種大浪了,年輕力壯的漢子或許經得住,老人小孩就不行了,被海浪捲走,屍骨無存。


    林瑞本來是在部署行軍作戰圖,突然探子來報海潮洶湧水勢過猛,恐有漫城趨勢,他們事先堆好的沙包已經沖毀了,恐怕他們的營地都保不住了,還是先撤吧。


    整個泉州城便拉起了警戒線,林瑞和當地官員組織群眾往高處聚集,實在不行,隻能先去內陸城鎮避一避了,隻是他們這麽一去,就算是難民了,別的城鎮不一定會接納,這附近都是江南水鄉,繁華是繁華,但越是繁華之地越是不許這些人進去,就像京城,哪裏看得到難民呢?城北有貧民窟,但京城的貧民窟,在別地都是殷實大戶了。


    林瑞作為泉州城駐軍主帥,看著百姓流離失所,心裏背上了枷鎖,每日沖在一線帶頭救災防汛,他也是錦繡鄉裏長大的子弟,便是在外行走江湖這些年也衣食無憂,幾時受過這樣的苦,但他此刻卻擔起了軍人的職責。


    軍營裏還有人趁機陰他,說泉州多少年沒出過這麽大的海災了,怎麽他一來就出事了?又說他不能未雨綢繆提前防汛,讓這麽多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是他的失職。


    齊銘聽到這話氣得把手裏鐵鍬一扔,大罵他們沒良心,「海浪來襲難道是統領能操控的嗎?你們流離失所都怨他,他在前線累死累活的能怨誰?你們去看看他那雙手,那是一個高坐帥營的統領該有的一雙手嗎?他的手是拿槍拿劍的,現在拿著鐵鍬扛著沙包,在幫助你們重建家園!你們但凡有一點兒良心,就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剛才議論的幾人都低下頭噤聲了,不知道是羞愧了還是害怕了,齊銘恨恨敲了一鏟子砸在地上,警告他們道:「統領聽到這些話得多寒心,再讓我聽到有人說這些,我先代他清理門戶!」


    齊銘在軍中的頭銜是軍師,但軍中的人都知道,這就是個痞子,偏偏身手還極好,誰和他打架是落不到好的,罵也罵不贏,對方看著人模狗樣的,罵起人來什麽市井粗言穢語都說得出來。他們都奇怪統領看著溫和謙遜的一個人,怎麽會有個這樣的朋友。


    這也是齊銘和林瑞擬的一個計劃。林瑞唱紅臉齊銘唱白臉。有了這麽個痞子軍師在旁襯托,出身世家謙遜大氣的林瑞是何等風度,隻是他們表演的再好,哄哄底下不懂事的小兵也就是了。那些派係分明的將領,不可能支持林瑞的。


    齊銘惡名在外,這麽一嚇唬還真挺管用,城中少了許多流言蜚語。但林瑞該聽到的早就聽到了。他無暇去和人爭辯立威,他的領地出了這種事,就是他的失職。


    他不禁想,要是白霆或者陳楓在,一定不會像他這樣被動吧,他想著來泉州的第一年一定要做出點成績來,也堵堵那些人的嘴,便一心派兵布陣迎接海戰,想著到時候打一場漂亮的勝仗,卻忽視了防汛工作,底下人也沒有提醒他。如果是經驗老道的將領,定然兩麵都能顧及。


    齊銘讓他放寬心,這種天災哪裏是能預防的,便是換了陳楓在這兒,今年也是一樣的情形,那黃河還年年決堤呢,也沒見當地官員個個以死謝罪了。


    林瑞失笑,埋頭鏟沙子,事已至此,隻能盡力救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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