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一家連夜出城的事在京裏掀起不小的波瀾,皇帝對外的說法是寧國長公主急病,一家人下江南求醫,但誰都知道他們是出京避風頭了。民間的行腳大夫還能比宮裏太醫還好?


    而且有皇帝的掩護,京中各家都打探不到郡主的行跡,說是說下江南,誰知道去哪裏了呢。郡主臨走前把天衣閣關了,那些預約了的客人全都讓杜鵑雙倍賠償,莊子上的產出也不必送到江南去,這兩年就讓他們自給自足吧。


    郡主一家走得急,交好的人家都沒有去打個招呼,蕭藝在瑤池玉泉案結束後便回了京畿大營當差,誰知沒兩天郡主就走了。蕭藝急匆匆跑回京裏,向皇帝打聽郡主的蹤跡,直說要去找她。


    皇帝當然不應,把郡主走前留給蕭藝的書信拿給他看,郡主在信中交代蕭藝好好當差,不要去找她,等英王府修葺好後便搬進去住,帶上平安喜樂和方華阿鐸,受了委屈就去找皇帝做主,或者去莊子上找杜鵑。又說他以後自立門戶,這人情往來都要懂,別家做喜事都要送禮,不懂的就去太師府問,還有要和幾個皇子保持距離,不要動不動甩臉子,不要讓人家當麵下不來台,等等。絮絮叨叨寫了三四頁紙,蕭藝心中酸楚,更加不舍郡主,在皇帝跟前鬧騰了許久,還是皇後把他領回去了。


    皇後對這個為了郡主要死要活的小兒子百般看不上眼,郡主走了更好,最好是以後都不要回來了,她給蕭藝娶個溫婉賢良的王妃好好孝順她。


    「藝哥兒,你父皇忙著呢,不要用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煩他。好好當差,平日裏多到上峰跟前走動,軍營裏有什麽事都和你皇兄說說,讓他給你出出主意。」


    蕭藝是幾個皇子裏唯一能觸碰到兵權的人,偏偏他腦子不好使,在戰場上立了功回來,皇帝給他個王爵就把他打發了。現在在軍畿大營當個小隊長,管了那麽幾百號人,每天帶著人操練。蕭藝還挺滿足於現狀,一點沒有往上爬的意思,和太師府關係倒一直都好,但也僅限於小輩之間玩鬧,太子想從他嘴裏套點消息,他屁都嘣不出來一個。


    而且蕭藝和父母兄弟都不親近,放假就知道跟在郡主後頭打轉,皇帝想撮合他和郡主,當然樂見其成,皇後心裏不喜,但也不能明擺著忤逆皇帝,隻能眼不見為淨。如今郡主走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皇後心思便活絡起來:「藝哥兒,這個月初十是你舅舅的生辰,你跟著你皇兄一起去,禮物本宮會給你準備好的,你和你外祖家的兄弟姐妹好好處處。」


    蕭藝還沉浸在郡主離開的悲傷氛圍中,哪有心思聽皇後說了什麽,隻迷迷糊糊的點頭應是。


    林國公府裏,林四老爺聽說郡主一家離京,急得去找兄長打探消息。


    「大哥,寶姐兒怎麽就走了,你知不知道她走到哪兒了?走的這樣急,肯定許多東西都沒帶上,我給她送點去。」


    林四多年不為官,早已經喪失了那份政治敏感度,他當然也知道公主急病隻是個幌子,但他確信皇帝很快就會接郡主回來,所以隻擔心女兒在路上受苦。


    林國公當然知道事情幕後,那麽多人踩郡主,他身為大伯,肯定不可能參與的,但他也沒有幫忙。郡主姓蕭,她是榮是衰和林家沒有關係。郡主向來隻和二房交好,有什麽好事也都想著二房,這兩年和林四關係也緩和了,但她和林家大房可沒什麽往來。更別提郡主揭了林妙珍的底導致後者如今在三皇子後院很是難做,親生女兒和侄女,親疏立見,他不落井下石已經是看在林四的麵子上了。


    皇帝執意要保郡主,她肯定會回來的,但京中情勢變化快,等她幾年後回來,黃花菜都涼了。一切都得從頭開始,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隻提著她,郡主如果手腕不夠強硬,想再復往日榮光可就難了。多少為官做宰的一旦跌下再爬不起來,郡主以前也就是占了身份便宜才順風順水走了一路,如今她的錦繡凰途斷了,再想走上去可沒這麽容易。


    「郡主身邊多的是能人異士,會照顧好她的,郡主一路上有皇上護持,我哪裏打探得到,你放心便是。」


    話是這樣說,林四還是難免沮喪,為人父者不能為女兒提供庇護,大大打擊了他的男兒自尊。


    季家自先太傅去世後守孝三年,如今一家子已經出了孝,家裏老少爺們起復的起復讀書的讀書,雖然沒有先太傅在時的輝煌,好在出了位皇子妃,季家幾位老爺也都任了三四品官職,在京裏還是說的上話的。


    季家四房已經分了家,季大人作為長子繼承了祖宅,其他三房已經搬出去了。季大人也正和夫人說起這事呢。


    「好好的姑娘家落了個這樣的下場,皇家人不好做呀,我隻擔心咱們家四丫頭,她哪裏比的郡主一分頭腦呢!」


    郡主跟著季太傅學了幾年,和季家的夫人小姐關係都不錯,季夫人看著如今郡主這般狼狽,難免有些唏噓,又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四皇子不是個老實的,她的女兒可怎麽辦!


    季大人拍拍老妻的手背以視安慰:「咱們的女兒和郡主如何能一樣呢!咱家姑娘隻是後宅女眷,郡主呀,女兒身男兒心,這朝堂上向來就是男人的天下,她一個小姑娘,怎麽爭得過那些老狐狸呢。先帝和父親也不知怎麽想的,竟然教她權謀心術,把原來聰明的小姑娘教的野心勃勃,如今這般結果,也不知道他們在底下看了會不會難過。」


    想到父親臨死前交代郡主,如果以後發達了對季家搭把手,季大人心裏就不太舒坦,難道他這個長子不堪挑起家裏大梁?倒要父親求助一個小丫頭。如今郡主自身難保,季大人唏噓的同時,心裏還有點莫名的竊喜。


    「要我說,郡主是被耽擱了,先帝和父親在時,郡主聰明伶俐活潑可愛,雖然驕傲但卻懂禮,先帝逝世後郡主就被接到了皇上身邊教養,皇上怎麽知道如何養小姑娘呢,隻一味的寵溺縱容,寧國長公主鞭長莫及,難得有機會也下不了狠手,駙馬是繼父,更不好多管,郡主又沒再上學,也不怎麽和姐妹們玩在一塊,天天和些政務商務打交道,性情都移了。」


    季夫人這話還是委婉的呢,她覺的皇帝隻是在壓榨郡主,壓根就沒教她什麽,十幾歲正是定性的時候,郡主沒有師長教導,沒有同齡人相處,不長歪了才怪呢!


    「這話在自己家裏說說就好,出去應酬可不許帶出來,當心招禍。」


    季夫人撇撇嘴:「我知道的。」


    先不論京裏怎麽議論郡主,郡主如今正和父母在南下的大船上觀光作畫,準備把一路上的見聞都畫下來留作紀念。


    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如今雖是四月,卻也正是春光爛漫的時候,越往南春天的氣息越明顯,風輕水軟,鶯啼燕語,桃李爭艷,梅子初結。郡主沉浸在這大好春光裏,連自己是出京避難的都忘了,真把這趟江南之行當成了遊山玩水。


    公主看著船窗前認真作畫的女兒,案桌旁研讀兵書的丈夫,忽的生出種歲月靜好之感。自先帝駕崩後,郡主長住宮裏,她們一家人難得有這樣安靜平和的時候。這樣想來,這次出京也不錯的,她不奢望女兒大富大貴,便是以後回京他們一家沒了往日風光,隻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健康平安便好。


    白霆看著妻子嘴角溫婉親切的笑容,隻覺的心頭微堵,作為一名丈夫和父親,他沒有保護好妻女,讓她們離開京城這錦繡堆過苦日子,是他的失敗。白霆握著兵書的手不自覺收緊,他要努力,不說給妻兒多大的榮耀,總要護得住她們才行。


    郡主一家從京裏走水路南下,第一站便是徐州。據皇帝告訴她,平川先生如今定居在金陵秦淮河上朱雀橋邊的烏衣巷裏。郡主一家到了江蘇後便下船坐馬車,一路上走馬觀花,在揚州還停了幾日,好生逛了當地的夜市名景。


    郡主進了揚州地界後便譴人送了拜帖去金陵,同時讓人到烏衣巷買好宅子,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一家就在烏衣巷住下了。


    平川先生也是名門之後,後來家道中落,他身為族中子弟裏最出息的,卻無心官場,考中舉人後便不考了,為此和家族鬧得很僵,如果不是在意他在士林中的名聲,把他出族都是有的。


    平川先生年過半百,這些年一直在外遊蕩,也未成家立業,膝下隻有一個多年前收養的孩子一直跟著,如今已是十六了,取名叫做蘭玉樹,取「芝蘭玉樹」之意。


    這蘭玉樹也是顆讀書種子,年紀輕輕已是江蘇去年的解元,若非平川先生壓著他沉潛,隻怕今年春闈榜上有名。


    平川先生捏著手裏薄薄的一張信紙,笑著對半徒半子的蘭玉樹道:「你要有一個師妹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路繁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濯水清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濯水清淺並收藏一路繁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