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散後,公主來玲瓏閣接女兒回家。


    「你是怎麽回事?既然對阿藝沒那份心思,便把話說清了,及笄後再議是什麽意思?存心吊著他麽?你叫別人怎麽看你!」


    想到郡主走後那些命婦貴女看她的目光,她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個女兒家,這一樁樁的風流韻事傳出來,若是一般姑娘,早被拉著去浸豬籠了,也就是她仗著聖寵肆意妄為。可京中這麽多公主縣主,也沒哪個有這種事情,公主不由得懷疑他們家的家教問題。


    郡主心裏也煩,又不能對母親發脾氣,遂隻是低下頭不說話。公主見她如此更是焦躁,蕭藝若不是有那種毛病,確實是郡主的良配,郡主待他又豈止是兄妹之情,如今這般牽扯不清的,算什麽。


    母女兩個靜默一陣,「先回家吧。」


    正月轉眼就過,元宵節是郡主十三歲的生辰,自先帝駕崩後,郡主再沒慶祝過生辰,前兩年是國孝,不宜慶祝,如今出了孝,郡主也無心慶祝。


    不過還是有不少人送生辰禮給她,蕭藝喜歡雕刻,以往每年都送自己雕的小玩意給她,木雕泥雕玉雕都有,郡主全部放在一個小盒子裏。今年依舊如此,送了枝白玉雕的芙蓉花簪給她,可是兩人才經了那事,送這等東西著實曖昧,又是當著眾人的麵,郡主接也不是拒也不是,公主笑著接過,「阿藝的雕工越來越精湛了,這釵子極好,什麽時候也送我個?」


    蕭藝喜笑顏開:「好呀好呀,我給姑姑雕個木蘭花簪子好不好?最襯您的氣質。」


    公主笑著應下。旁人打趣他們:「公主還缺首飾?倒讓王爺巴巴的給您做。」


    蕭藝搶話道:「我樂意!」


    瓦剌王一家也送了禮物給郡主,皆是瓦剌特產,郡主笑著接下了,讓人送去了玲瓏閣,待她們出宮時再帶走。


    席上郡主覺的氣悶,便去了外頭閑逛,蕭藝隔著屏風瞥見一身大紅的郡主出去了,立刻就跟著出去。朵婭公主自坐下後眼睛就一直黏在蕭藝身上,見蕭藝起身,她後腳也跟著出去。秦貴妃看著這幾個小兒女,嘴角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笑容。


    郡主今兒穿了大紅哆囉呢刺金襖裙,外罩一件白狐鬥篷,蕭藝一路跟著郡主出去,到了倚梅園那裏,人卻不見了。他在園子裏轉了一圈也沒見著人,忽然一個小宮娥匆匆跑了來:「奴婢見過英王殿下,郡主在太液池旁落水了,桂圓姑娘叫奴婢來尋殿下。」


    蕭藝一聽郡主落水了,哪裏還站得住,朝太液池的方向飛奔而去,這寒冬臘月的,沒淹著也要凍壞了。


    而朵婭公主追著蕭藝出來,也是一瞬就沒了人影,半道上揪了個小宮娥問,說是和郡主去了太液池邊,朵婭公主便火急火燎往那邊趕去。到了太液池邊卻沒碰上人,朵婭公主沿著池邊走了一圈,正要離去時感覺踩到了什麽圓溜的東西,腳下一滑便跌下了池子裏。


    朵婭公主和身邊幾個侍女都會點功夫,但瓦剌水源不豐,她們都是不會水的旱鴨子,隻得在岸邊叫救命。


    蕭藝離太液池還有一段距離時便聽到了救命聲,連忙奔了過去,見到池子裏有人在撲騰,二話不說就往下跳去救人。蕭藝遊泳還是郡主讓他學的,此時關心則亂便忘了這事,甚至連池子邊上站著的人是不是郡主身邊的丫鬟都忘了瞧。


    蕭藝抓到人後便抱著她往岸上遊,途中朵婭公主已經有些昏沉了,蕭藝怕她出事,想起郡主教他的人工呼吸,便對著她的嘴巴給她渡氣。


    兩人濕淋淋的上了岸,朵婭公主的侍女全都圍了上來,蕭藝這才發現他抱著的不是郡主,立刻把人鬆開了,心裏先是一喜,而後又著急起來:「你們有沒有見到郡主?不是說她也落水了嗎?」


    「王爺先別管郡主了,快叫人來救我們公主吧!」


    朵婭公主的侍女想讓蕭藝把人抱進暖閣裏,不過蕭藝知道她不是郡主,哪裏還會再管她,叫人傳了太醫,自己則跑去找郡主了。


    郡主從宴上出去後就知道蕭藝跟著她,在倚梅園附近便藏了起來甩開了他,待他走遠了自己才開始閑逛,一會兒之後又聽見蕭藝在叫她,聽他聲音焦急,郡主便不忍再躲著他,從暗處走出來:「你叫我何事?」


    蕭藝見到郡主一把撲了過來,郡主快步走開躲過他,見他一身濕淋淋的才急起來:「你是怎麽回事?怎麽一身都濕透了?濕了也不知道換身衣服,瞎逛什麽呢,快去換衣服!」說著便去拉他。


    蕭藝反手握住郡主,不在意的甩甩頭上水珠:「我聽人說你落水了,便趕去救你,跳下太液池後把人救上來才知道不是你,是朵婭公主,我擔心你,就來找你了,還好你沒事。」


    蕭藝至今還沒反應過來,隻為郡主無恙而歡喜,郡主卻又是感動又是憤怒,這個呆子大冷天的頂著一身冷水在雪地裏跑,就為了找她,握著他冰涼的手,郡主隻覺眼裏心裏都酸酸的。


    郡主把身上鬥篷拿下來披在他身上:「我沒事,咱們先去換衣裳,再喝碗薑湯,以後不許這樣了,要愛護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郡主邊說邊拉著他走,蕭藝看著自己身上這件比他身量小很多的披風,嘴角都咧到後腦勺了,郡主說什麽他都傻傻應是。


    泰和殿裏,氣氛暖融融的,有小太監在元寶公公跟前耳語幾句,元寶一臉凝重又在皇帝耳邊嘀咕幾句,皇帝聽罷一擺手,歌舞便都停了下來。


    「宮人傳話說,朵婭公主和英王在太液池旁落水了,朵婭公主已經在旁邊的暖閣裏接受太醫診治了。」至於蕭藝,說是去找郡主,誰知道跑哪兒去了。


    瓦剌王焦急不已:「可否讓小王先行告退,去瞧瞧我的女兒?」


    皇帝自然應允:「朕和皇後也去瞧瞧吧。」


    皇後恭謹稱是,跟在皇帝身後眼裏一片寒霜,她倒要看看,誰這麽大膽在她眼皮子底下設計她的兒子!她連才高八鬥的郡主都看不上,能看上那個粗野的蠻夷之女?那丫頭若是受害者也就罷了,若也是同夥,便是嫁了進來,自己也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太液池旁的暖香閣裏,朵婭公主已經換了身幹淨衣裳,隻是因為嗆了水難受的厲害,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太醫也幫她診治過了,暫時沒什麽大礙,嗆水過一會兒就會好,另外開了驅寒的湯藥,隻夜裏再看緊些,別發起熱來便好。


    帝後一行人烏泱泱的來了暖香閣,出了這樣的事情,宮宴已經散了,妃嬪們也回了自己的住處,剩下些想看熱鬧的命婦貴女也被皇後打發走了,因此隻有帝後和瓦剌王父子以及寧國長公主在此。後者是因為女兒不見了,她直覺有蕭藝的地方一定少不了郡主的影子,便跟著來了。


    朵婭公主見到父兄後先哭了一場,皇帝避嫌不好進去,皇後和公主也避著瓦剌王父子,因此這三人都在外頭等著。朵婭公主和父兄哭訴一遭後,把事情都說了出來,甚至連蕭藝抱她親她都說了,出了這樣的事,蕭藝還有什麽理由不娶她。


    她對著皇後和寧國長公主也是這般說辭,兩人都是宮鬥高手,還能不懂這點小把戲,心裏對朵婭公主很是看不上眼,天下沒男人了不成,就得這麽死巴著蕭藝!再說他們瓦剌民風彪悍,抱了親了怎麽了,裝什麽貞潔烈女要死要活。


    皇後到底是要麵子的,隻說等蕭藝回來再說,還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寧國長公主。


    公主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心裏惱恨女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麽就和蕭藝理不清呢?好在郡主身邊高手如雲,她倒是不擔心女兒的安全。


    郡主和蕭藝回了青雲殿,蕭藝換了身幹淨衣裳,又灌了碗薑湯,才覺全身都暖和了。郡主也喝了一碗驅寒,一邊問蕭藝今夜的事,聽蕭藝說完後,她也理了個大致思路出來。


    那人無非是想把蕭藝和朵婭公主湊成一對,就是不知道這事朵婭公主知不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幾個庶出皇子了,蕭藝當眾對郡主求親,郡主又留有餘地,皇帝也想撮合,他們哪裏坐得住,郡主如果嫁給了蕭藝便是太子一係的人,他們這些庶子怎麽翻身。


    朵婭公主癡心蕭藝,但蕭藝喜歡郡主,瓦剌王父子也不欲讓她嫁個閑散王爺,她自己出手也說得過去,不過她在宮裏沒這樣深的人脈,不知道她和誰合作。


    郡主讓葡萄回了趟玲瓏閣傳遞消息,又對暗處作了手勢,先帝留了幾個暗衛給她,這些陰司之事好辦多了。她在宮裏長大,平時又出手大方,人脈也積攢了不少,關鍵時刻就看他們出力了。蕭藝說來傳話的是個穿藍色衣裳的宮娥,這是宮中三等宮女的穿著,實在不好找,但總要試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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