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葬禮了後,眾人也該各自回家守孝了。三年國孝等同所有人的家孝,國孝期間不得婚慶嫁娶,不得衣著華彩,不得飲酒作樂,不得沾葷腥。


    其實也就是這樣說說,別說國孝了,就是家裏長輩去世,又有誰能三年不吃肉食呢,更別提遠些的州縣,天高皇帝遠的,國孝還不是同平時一樣。隻不過京城位於天子腳下,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


    還好之前上皇一直重病,京裏該辦喜宴的人家都辦好了,就是幾個皇子都忙趕趕娶了親,隻不過三年內不能有孩子罷了。這倒喜了兩個皇子妃,有三年的時間和夫婿培養感情,不用擔心什麽小妾庶子。


    葬禮結束後,郡主還是傷心潦倒的模樣,不舍離開先帝,便向皇帝請旨留在皇陵給先帝守陵,也沒說確切時間。倒是驚了寧國長公主,郡主事先沒說過這事,皇陵清苦,公主怎麽放心讓女兒留在這裏。


    皇帝也不同意:「你還這樣小,先帝那樣多子孫,哪裏需要你一個沒長大的外孫女守陵,你娘就你一個孩子,你這段日子瘦了許多,別再熬出病來,回去歇著吧!」又似突然想起了什麽:「說起守陵,父皇一人呆在這兒著實冷清,留幾個蕭氏子孫下來守陵吧,你們誰自告奮勇?」


    眾人都低了頭,誰願意留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萬一皇帝忘了你,難道要在這兒守一輩子。又不由看了眼郡主,這話茬是郡主提起來的,結果皇帝上杆爬說要留幾個人下來守陵,這兩人不會是串通好了吧!惠國郡主果然是個能人,先帝剛死,她立刻就傍上了今上,這樣的人不能得罪。


    眾人低著頭不說話,沒人接皇帝的話茬,一時場麵冷了下來。郡主反應過來也暗恨自己多嘴,怎麽就當著眾人的麵說起了這話,倒讓皇帝當了槍使,平白招人恨。


    寂靜了一陣後,逸王站出來回話:「便讓臣弟留下來為父皇守陵吧,臣弟是幼子,自小得父皇關愛,也沒別的本事,不能為皇兄分憂,便讓臣弟留下吧。」這話說的,幾位王爺麵上都不好看,上頭這麽多兄姐,倒讓他這個幼子守陵。他是沒什麽本事的,有本事的幾個都想著回京呢,皇帝可得想清楚了。


    皇帝欣然應允:「九弟仁孝,朕心甚慰,守陵是件苦差事,你帶著王妃到這兒,兩個孩子還小,便留在京裏吧,你家藉哥兒也大了,便住到永安長公主府去吧!」那幾個不老實,逸王未必就沒心思,不管誰留下他都高興。


    逸王便帶著妻子留在了皇陵,其他人都回了京城,皇帝本來說靜太妃膝下空虛,讓清陽縣主留在身邊盡孝,被靜妃以兩個孩子姐弟情深為由送去了永安公主府。皇帝也不勉強,兩個毛孩子,還能翻天嘛!


    其他幾位王爺卻是心裏惶惶,先帝屍骨未寒,皇帝便拿兄弟開刀了,之前假仁假義哄得先帝把皇位交給他,如今便露出猙獰麵目。他們也不是任人魚肉的,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也好過束手就擒。


    安王和寧王悄悄統一戰線,密謀著些什麽。樂王卻是縮著頭躲在府裏,也不敢幹什麽荒唐事了,就怕被人抓了小辮子問罪。


    郡主從皇陵回來後便閉門不出,常彈著琴看著書就落下淚來,食慾一直不振,人瘦了一大圈,顯出尖細的瓜子臉和大大的杏仁眼來,眉眼之間極像公主。隻是那雙眼睛便占了一小半臉,別人的叫杏核眼,她的該叫桃核眼。


    公主看了傷心,以前總嫌女兒胖,漂亮衣裳都穿不了,如今卻是恨不得從自己身上割幾塊肉補到女兒身上。尤其郡主到了抽條的時候,個子往上竄,體格卻越來越細,穿衣裳都顯得空蕩蕩的,每頓都吃的不多,沒幾日便病倒了。


    公主心急火燎的傳了太醫來診治,又遞了帖子進宮,皇帝聽聞郡主生病便遣了李禦醫去公主府看診,隻說是憂思太重脾胃虛弱,開了幾個健脾養胃的方子便離去了。這說白了就是心病,太醫能怎麽治。


    蕭藝蕭蓁等人聽說郡主病了都來看望,尤其琛哥兒兄弟就在隔壁,一日來看幾次。大家見了郡主都是一驚,這個瘦弱憔悴的小姑娘怎麽會是驕傲張揚的郡主呢,哪裏有昔日的風采。


    蕭蒙輕輕拭幹郡主眼角的淚:「阿寶,逝者已矣,你不能總沉浸在過去的日子裏,你該看看前頭,你的父母都很擔心你,姑母就你一個孩子,你不是說最愛你娘,怎麽忍心她為你操勞。」先帝駕崩蕭家子弟都要回京參加葬禮,遠在邊關的蕭蒙也快馬加鞭趕了回來,過幾天又得回去了,臨走之前來看看郡主。


    郡主聽罷又是一陣眼淚洶湧,她何嚐不知道娘親為她操勞,隻是,她隻要一想到先帝為了給她操辦生日丟了命,她就不能原諒自己。就算大家都說先帝大限已到,就算沒有這事,他也活不了多久,可她就是自責,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她,先帝可以再活一陣的。先帝為她做了這麽多,可她,小時候算計這算計那,對先帝心思不純,後來真心相待,卻總是惹是生非,讓先帝給她收拾爛攤子,她除了撒嬌耍賴,為先帝做過什麽呢。


    蕭蒙看了一陣心疼,若還是幼時,她哭成這樣,他肯定要抱著她哄的,如今大了,就隻能在一邊看著。蕭藝卻是管不了許多,連人帶被子把郡主抱進懷裏:「寶寶,你不要哭嘛,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可我是男子漢,我哭大家會笑我的。」


    「唔...噗...」郡主被耿直呆萌的蕭藝逗笑了,把眼淚鼻涕都蹭在他身上,才抬起頭來帶著濃濃的鼻音說話:「我是女孩子,心裏難受當然可以哭了,你要是哭了,我都要笑你。」


    蕭藝抹抹她的臉蛋:「那我不哭,你也不要哭,咱們都快快樂樂的,等你病好了,咱們出去騎馬,赤兔這麽久沒走動,肯定要長胖了。」


    蕭蓁戳戳他的腦袋:「你又惦記起赤兔了,也不怕阿寶打你。」


    蕭藝腦門頂了頂郡主:「等寶寶病好了,我樂意讓她打。」


    幾人嬉鬧做一團,公主在珠簾外看著,嘴角也浮起淡淡笑意,孩子還是要有朋友陪著才好。


    郡主被小夥伴們開解過後心裏舒緩了許多,對一直為她操勞的母親和忙碌的父親誠摯的道了歉。公主就不說了,郡主從小到大操不完的心,白霆也不容易,他如今還在禁衛軍任副統領,頂頭上司卻已經不是陳燿。


    禁衛軍是皇家親兵,統領一職歷來是皇帝心腹擔任,先帝去世後皇帝便派了以前雲王府的大總管秦漢替換了陳燿,便是當年在伊人館將郡主領到雲王跟前的人。秦漢出生寒門,對皇帝馬首是瞻,背後沒有家族派係,皇帝非常放心。


    陳燿卸職後便去了北疆任職,兩個叔父都已經回京,也不必陳燿在家裏侍奉老人了。陳家一直是駐守沿海,北疆是鎮邊大將軍府趙家的地盤,皇帝不可能看這兩家做土皇帝,讓陳燿去了北疆,他穩坐釣魚台看兩家爭鋒。


    白霆以前有陳燿護持,又是新科駙馬,在禁衛軍中自然如魚得水。如今頂頭上司換了今上親信,寧國長公主母女也沒了昔日風光,那些嫉妒之人少不得要使絆子。尤其是另一個副統領方仁,是隆慶大長公主的幼子,為人小器猥瑣,常暗地裏跟白霆別苗頭,白霆顧忌親戚情分不好太強勢,倒讓這種小人占了幾回便宜。


    工作上的事不順心,回家還要麵對愁眉苦臉的妻女,平遠伯府裏又有難纏的家人,老夫人也常念叨,著實體乏心累。好在如今郡主開懷了些,他也鬆了口氣,輕輕攏了攏郡主的額前的碎發,「放開了便好,過幾日我休沐,帶著你們娘倆去散散心。」


    郡主欣然應允;「我想去白馬寺。」


    白馬寺清淨,她可以在那裏給外公燒幾卷經書,點盞長明燈。而且那裏有他們一家人的故事,公主和白霆也樂得故地重遊。


    到了白馬寺裏,郡主陪著父母走動了幾圈,便回了禪房抄經。郡主打算在這兒住一月,為先帝誦經祈福,一月後再回京城,便收起這些傷風悲月的心思。


    公主也希望女兒能釋懷,不顧丈夫哀怨的眼神要留下陪女兒一月,郡主苦勸不得,也隻能任她去了。又向白霆表達了歉意,自己總是不省心,公主大量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白霆總是受冷落。也就是白霆癡情,要換了其他世家子弟,不納妾也要找小星了。這樣好的男人,可惜不是她親爹,總是很難融入公主母女之間。


    白霆不置可否的笑笑,他這輩子是逃不出公主的手掌心了,連那樣喪權辱國的約定都願意遵守,這點小事還能說什麽呢:「你既知道自己不省心,便以後便聽話些。從寺裏回來後,你也要學會長大了。」


    郡主略帶失落的低下頭,外公死了,也標誌著她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正式結束,以後的日子,要操勞的事情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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