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急急忙忙往草廬巷子趕。


    “負責保護草廬巷子的暗衛來稟告,說莫先生已經有好幾日沒有出門,街坊鄰居都來問,一開始以為隻是普通的風寒……”


    謝雨越說,小草的心越沉。


    馬車直奔草廬巷子,到巷子口的時候,就見不少街坊鄰居都圍在巷子裏,見小草來了,叫道:“謝娘子來了。”


    “謝娘子來了,莫夫子肯定會沒事的。”


    “沒錯,多請幾個大夫,用最貴的藥,一定會沒事的。”


    小草內心焦急如焚,朝著她們點頭,帶著謝雨和趙嬤嬤急急進院子。


    院內安安靜靜的,小草心裏一沉,隻見大夫正背著小藥箱子出來,低頭歎氣,衝著她搖了搖頭。


    小草身形一晃,死死地攥著趙嬤嬤的手,深一步,淺一步地進屋。


    屋內是濃濃的藥味,窗戶是打開的,冷風灌進來,也吹不散滿屋子的藥味。


    六長老咳嗽的聲音從床榻上傳來:“我就是年紀大了,感染了風寒,過幾日就好了,你莫要擔心。”


    “阿棄,天這麽冷,生爐子了嗎?”


    她眼圈一瞬間就紅了。


    大長公主聲音有些哽咽:“我去生爐子。”


    小草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大長公主。大長公主走過來,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帶著她出來。


    院子裏靜悄悄的,唯有爐子滋滋地燃燒著,燉著草藥。


    小草:“什麽時候的事情?六長老他身體一直很好的。嬸嬸,是不是隻是風寒?老人家年紀大了,總是喜歡生病的……”


    她語無倫次地問著,淚珠滾落下來,帶著一絲微弱的希望看著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麵容疲憊,眼下熬的青腫,低低說道:“是三年前道觀那一次,他使出最強劍招,半招擊退二十四名鐵甲衛,威懾盛京那一次。


    他讓我瞞著你和景煥,怕你們擔心。”


    熬了三年,終是熬不住了。


    大長公主眼睛發紅,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她握住小草的手,低低說道:“是我害了他。”


    小草搖頭,哽咽道:“是我害了六長老。要不是為了我們,他不會使出那麽強的劍招……他是為了我和明歌,為了謝景煥,為了泉城……”


    她泣不成聲,不敢放聲,隻敢小聲地哭。


    大長公主慈愛地替她擦了擦眼淚,說道:“都是要當娘的人了,不能這樣哭。小草,與你們無關,我早就想到有這一日的。”


    那年他為了她,於千萬人中誅殺了柏慶侯,後來被皇族和世家追殺了大半年,就算逃出生天,想必也是重傷,身體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原本養了這些年,也能享常人之壽,偏偏又遇到了盛京鐵甲衛。


    當時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使出那招最強的劍招的吧。


    小草搖頭,低頭小聲地哭,六長老是為了她們。


    大長公主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腦袋,低聲說道:“人早晚有這一日的,原本他說,想熬到明歌回來的那一日,小草,若是……你別告訴明歌……”


    小草眼睛通紅地抬眼,有些不理解,刹那間似乎又明白了什麽。她死死地攥著大長公主的手,說道:“我不說,不說……明歌承受不住的……她原本就不太承受的住……嬸嬸,你怎麽辦?


    我回大月山一趟,沒準能請出三長老。”


    大長公主搖頭,平靜說道:“大月山山門關閉九年了,天壽已至,藥石無罔,就算是大月國的先祖來了,也改變不了凡人之壽。


    你進去看看他,與他說說話。”


    小草心裏悲苦,擦了擦眼淚,捏了捏臉頰,擠出一絲笑容,進屋去看六長老。


    六長老須發皆白,氣色紅潤,一點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人,見她來了,掙紮著起身,慈祥笑道:“小草,你怎麽來了?眼睛還腫的像兔子一樣。有人欺負你了嗎?”


    小草破涕為笑,紅著眼睛,哽咽道:“我想吃千香樓的醬肘子,結果今天賣完了。”


    她看著從小就仰視羨慕的青衫劍客,悲從心來。小時候,她和明歌最喜歡聽長老們說下山曆練的故事,那麽多故事中,唯有六長老的故事猶如傳奇一樣,轟轟烈烈,中洲轟動。


    六長老也和其他長老們不同,他總是笑眯眯的,風流不羈的模樣,常常腰間別著一壺酒,就能枕在山間一醉三四日。


    他從來不管教她和明歌,也不會逼著她們學習各種難懂的秘術和醫術,隻會帶著她們去山間抓兔子,戲耍野豬,一身青衣,遺世獨立猶如仙人。


    如今劍客遲暮,隻能躺在這中洲的小院中,無法使出最強的劍招,無法浪跡中洲,也無法再為心愛的女娘生一爐炭火。


    “六長老,我們是不是都會有那麽一天?”她微笑地問著。大月國的人從不避諱生死。


    六長老“哈哈”笑出聲來,慈愛地說道:“會的,不過小草別怕,我會在輪回路上點一盞燈,照著你們。”


    小草狠狠點頭,帶著淚笑道:“那你別走太快,我怕找不到你。”


    “好。”六長老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都聽小草的,一眨眼,你都長這麽大了,能撐起一座城,一個世家了。


    等小家夥出世,告訴他,他來自大月國,是一個擁有無數傳奇的國度,等明歌回來,你們姐妹倆好好照顧彼此,還有,告訴景煥,師父先走了,成就無上劍術,窺探劍之一道,固然是好事。但是生活也很重要。


    人世的喜怒哀樂都很重要……這孩子太孤獨了……”


    六長老的聲音越來越輕,疲倦地閉上眼睛,麵容透出一絲的蒼白。


    小草輕輕替他蓋好被子,指尖按住他的脈搏,眼圈一點點地紅了起來。


    死脈。


    她扶著床沿,站起身來,有些恍恍惚惚地出來。


    趙嬤嬤正陪著大長公主說話,見她出來,連忙扶住她。


    “娘子,沒事吧?”


    小草搖頭,看向大長公主,平靜地說道:“嬸嬸,今年謝景煥不在泉城,我陪你們過年吧。”


    大長公主微微一笑:“你已經陪了我們很多年了,今年我們想單獨過。他說山上的道觀到了冬日會下雪,像極了大月山的感覺。”


    小草強忍著悲傷,點頭笑道:“好,那我幫你們安排。”


    從草廬巷子出來,小草渾渾噩噩地上了馬車,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去謝府嗎?謝景煥離開很久很久了,去大月山嗎?那裏回不去。”


    “阿嬤,去盛京,我想去盛京。”她猛然想到了什麽,死死地抓住趙嬤嬤的手,歇斯底裏地哭道,“我要去找明歌,你說會不會有一天,明歌也像六長老這樣,一聲不吭就離開了我。


    我要去找她。”


    趙嬤嬤死死地抱住她,安撫地摸著她的後背,哽咽道:“娘子,想想你肚子裏的孩子,咱們還有這個孩子。謝家主一定會平安帶月娘子回來的。”


    小草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哭道:“對,我們還有這個孩子,還有孩子。”


    她還有這個孩子。不能哭,她不能哭,她得振作起來,給謝景煥傳密信。


    小草想起下山時,大長老交給她的機關鳥,可日行千裏,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都能抵達。當年大長老在盛京留了後手,消息隔日就能抵達盛京。


    現在傳信還來得及。


    “回謝府。”


    趙嬤嬤見娘子一瞬間就振作起來,又是歡喜又是憂心,連忙吩咐馬車回謝府。


    草廬巷子出這麽大的變故。謝府上下心情都沉重起來。莫先生不僅僅是家主的師父,是謝娘子的親人,還是泉城所有遊俠心中的傳奇,是泉城最強的守護神。


    一旦莫先生逝世,九洲就會失去唯一的大劍師,泉城也會失去庇護。城牆外的劍陣也會黯然失色,因為主人不在了。


    小草從草廬巷子回來之後就睡下了。


    崔玉壺得到消息趕回來時,就見趙嬤嬤守在外間,點著燭火,一針一線地做著小娃娃的虎頭鞋。


    老人家眼睛看不清,動作也慢,但是極有耐心,一針一針地縫著。


    “阿嬤。”崔玉壺低低地喊道,一臉擔心道,“娘子怎麽樣?”


    趙嬤嬤見他來了,放下手中的虎頭鞋,沙啞地說道:“娘子悲傷過度,回來就累的睡下了。郎君用過晚膳了嗎?我讓小廚房去準備。”


    崔玉壺搖頭,說道:“我進去看看她。”


    趙嬤嬤起身帶他進去。


    崔玉壺站在床前,看著昏睡的小草,見她臉色慘白,就連睡夢中還在流著淚,低低歎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替她擦了擦眼淚,與趙嬤嬤一起出來。


    “草廬巷子的事情是真的嗎?”


    崔玉壺剛從崔家回來,前段時間,小草送了一些絲綢布匹和酒水吃食去崔家,從老人到小孩,各個都有禮物,剛好四嬸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崔家三催四請,他索性回去了一趟。


    回來時就聽說了草廬巷子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泉城的天就要塌了,況且這時候謝景煥還不在泉城。


    趙嬤嬤點了點頭:“不知道娘子能不能熬得住。”


    崔玉壺皺起眉頭:“通知謝家主了嗎?這麽大的事情,不能瞞著謝景煥。”


    隻是這封密信如果送到盛京,謝景煥勢必要趕回來,但是盛京距離泉城路途遙遠,等到他趕回來,已經晚了。


    趙嬤嬤:“娘子已經傳信到盛京了,說消息最晚後日就會傳到盛京,希望那時候還趕得上。”


    馬上就是除夕了,莫先生估計隻能撐到那個時候。


    “後日就能抵達盛京?這麽快?”崔玉壺心裏微微一驚,如今可是寒冬臘月,不比春日,黃河都冰封了,前往盛京的水路也封住了,陸路也難行,就算快馬加鞭走館驛,也要七八日吧。


    不過想到小草的來曆,崔玉壺又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崔玉壺:“阿嬤,這段時間內,你多注意一下小草,她如今有身孕,不能大悲大喜。有什麽事情,無論多晚都可以來找我。”


    趙嬤嬤:“我曉得,郎君。”


    崔玉壺又問了問小草的日常起居,起身去小廚房給她燉點粥,免得她夜裏醒來會餓。


    趙嬤嬤見狀,低低歎了一口氣。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們三個人,就如同一個閉環。九洲的冬天,越來越難熬了。


    盛京。


    盛京的雪已經絮絮揚揚下了半個月,滴水成冰,冷寒徹骨。


    西坊的小酒肆裏,三瓜兩棗的客人喝著燒刀子的烈酒,聊著最近的八卦。


    “你們聽說了嗎?陛下已經好些天沒有上早朝了,聽說現在都是右相代為監國,批閱奏折,你們說,盛京的天會不會要變了?”


    “不可能吧,那些凶神惡煞的鐵甲衛可不認右相,聽說之前趙統領還在南橋大街上為難過右相,要是變天,鐵甲衛估計會血洗盛京。”


    “誰能想到,當年落魄的蕭府,會出這樣權傾朝野的人物。”


    趙不凡進小酒肆時,正好聽到這些酒客聊著那位權傾朝野的右相蕭繚。


    他皺了皺眉,冷笑了一聲,蕭繚如今在朝中的影響力確實很大,但是陛下也不是一般的帝王,那兩位,都各自拿捏著對方的命門要害,彼此折磨中呢。


    “掌櫃的,來一壇子新月酒,要九年的陳釀,不要十年的。”他聲音低沉,身材高大魁梧,一進來就給人強大的壓迫感,一時之間引起無數側目。


    新月酒?啥什麽出的酒?他們怎麽不知道?而且這漢子真的奇怪,酒都是越陳越好,他倒好,還指定年份,要九年不要十年。怪人。


    酒客們小聲腹誹,見他目光銳利地瞪過來,嚇得連忙扭頭。


    掌櫃笑眯眯地說道:“客官稍等,這酒都放在酒窖裏,要是找九年的陳釀,恐怕還需要費些功夫。”


    趙不凡扔了一袋子銀子,粗暴地打斷他的話:“廢話怎麽那麽多,我親自去找,你且帶路。”


    掌櫃的看到錢袋子上繡著的新月圖騰,目光陡然一深,屁顛屁顛地笑道:“雪天路滑,您且慢點。”


    見掌櫃的被那粗魯的買酒客連拉帶扯地拖到後院去買酒,酒客們紛紛搖頭,真是個餓死鬼投胎的酒膩子,這麽趕,是趕著去投胎嗎?


    眾人很快就將這個插曲拋之腦後,繼續小聲聊著盛京朝堂的八卦。


    掌櫃的剛走,一個麵容清臒、衣裳華美的中年男子走進了酒肆,來者一身錦衣,外罩著雪白的狐裘大氅,袖擺處都繡著清雅的翠竹,身份一看就非富即貴。


    “掌櫃的在嗎?”


    酒客們笑道:“掌櫃的去後麵取酒了,客官你稍等等。”


    今日真是奇怪,西坊這平時狗都不理的破爛小酒肆,竟然來了這麽多生麵孔,還來了這樣氣質華貴的客人。


    這裏的酒都是散酒,他們是貪圖這家酒肆的酒賣的便宜才經常來,這客人買酒的話,應該去東坊的酒樓啊。


    蕭繚十指交叉,微笑道:“多謝。”


    這樣破爛的小酒肆,不像是那位謝家主的棲身之所。他眼底笑容加深,故人來訪,他總要盡一下地主之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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