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下了賓利車,隻覺得空氣裏都彌漫著一股緊急危險的氣息。


    她抬眼看向華美如宮殿的總統府,看的出來,此次傅懷瑾來此,向南美施加了不少壓力,就連總統府都借出來讓他們和談了。


    和談是不可能和談的,秋慕白不過是來痛打落水狗,而她是想來見傅懷瑾一麵,那場夢太長,入戲太深,她已經有一千年沒有見過傅懷瑾了。


    夢裏那個譽滿九州,著雅書,寫下利國利民新政的郎君,到底不是傅懷瑾,他們有著本質的區別。


    長歌心裏很清楚,風眠洲,永遠地留在那個璀璨的九洲大地,傅懷瑾,即使跟他長著同一張臉,即使是他的轉世,他也先是傅懷瑾,然後才是風眠洲的轉世。


    秋慕白伸手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說道:“這世界和我們那時代不同,隻要你擁有明歌的記憶,那你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唯有我們才是可以相互依靠的人。”


    他們都擁有前世的記憶,他們都是這世上真正孤獨的人,唯有彼此才能依靠。


    長歌垂眸,目光冷漠道:“陸總,我們已經遲到了。”


    她將帽簷壓下來,率先進了總統府。


    總統府內,一群南美官員步履匆匆地迎上來,用蹩腳的中文賠笑道:“陸總,秋小姐,歡迎歡迎……會議室在三樓。”


    長歌越過眾人,看向眾人身後的傅懷瑾,兩人視線隔空對上,四目相接。


    長歌看著他清俊的眉骨,含笑的眼眸,優越的骨相,似是看到了一千年那個風雅無雙的世家郎君。


    原來他們連氣質都是相像的,不急不躁,沉靜如山水墨畫。


    即使沒有第一世的記憶,依舊會喜歡上的人。


    長歌眼底凝結千年的冷漠和寂寥稍稍淡去,隔著人群,對著他頷首一笑。


    秋慕白臉色微冷,上前來握住她的手,低聲威脅道:“你不該對他笑。”


    她越是對他笑,越是置傅懷瑾於死地。


    長歌抬眼看他俊美的側臉,冷淡地“哦”了一聲。


    “你不擔心他?南美是我的地盤。”秋慕白危險地眯眼。


    長歌偏過臉,湊近他,微微一笑道:“荒野裏的獅子早就習慣了搏殺,無論是你,還是他,死誰我都不會心疼。陛下,時代不同了,女人已經不用依附男人而活,女人同情男人,便是苦難的開始。”


    秋慕白定定地看著她,在一群南美高官惴惴不安的視線下,露出笑容,挽著她的手腕,低聲說道:“那你別同情朕,朕千年來不死不滅,永立不敗之地。”


    秋長歌:“……”


    千年老鬼,還是帝王命格的老鬼,是有些頭疼。且不說大部分高深的道門術法在這個時代施展不出來,就算能,對付秋慕白也夠嗆,她要找的是秋慕白的死穴。


    “走吧。”秋慕白親密地挽著她,在一群高官中向會議室走去,鳳眼挑釁地看向傅懷瑾,微笑道,“傅先生親自出來迎接?不勝榮幸。”


    傅懷瑾溫文爾雅的麵容沒什麽表情,隻是看了看長歌,然後優雅地點頭:“幾步路的事情。”


    不卑不亢,且十分的低調謙虛。傅懷瑾身邊隨行的幾位外交專員則忍無可忍,覺得傅先生實在是太給陸西澤臉了。


    這廝綁架秋長歌,將人綁到了自己的地盤,傅先生不遠萬裏過來和談,他還這般囂張,真以為傅家好欺負。


    “秋小姐,您沒事吧,如今外界還不知道您被綁架的事情,不過高層對此很是關注,若是綁架的事情泄露,隻怕會引起國際輿論。”隨行的外交專員越過陸西澤,看向秋長歌,明裏暗裏地敲打著這位sj的總裁。


    秋長歌不是一般的明星,她的粉絲遍布海內外,而且是娛樂圈這麽多年唯一一個紅的發紫的明星,此紅非彼紅,而是立場紅的發紫,要是綁架的事情泄露,到時候引起國際輿論,sj隻怕要人憎狗嫌,人人喊打了。


    秋慕白嗤之以鼻。


    長歌看向那年輕的外交專員,微笑道:“陸總是我前夫,對我一直都是以禮相待,我們之間有一些股權分割的事情沒有處理好,所以才會來南美一趟,連累諸位受累。”


    秋慕白是什麽人,那是跳脫三界輪回之外的存在,壓根就不會在意國際輿論以及外交威脅,說白了,秋慕白恨不得世界毀滅,這些輿論威脅和外交立場對他沒有半點約束力。


    “您客氣了。”幾位外交專員內心十分的舒坦,不愧是傅先生喜歡的人,說話為人處世都令人十分的舒服。


    “走吧,別站著說話了。”秋慕白拉著長歌,一路上了三樓的會議室,餘光挑釁地看了一眼傅懷瑾,第一照麵,他就輸了,或者說,從他自己直飛南美,他就一敗塗地了。


    總統府的會議室富麗堂皇,此次的三方會談和以往的國際會談不同,第三方隻是提供場地,閑雜人等都盡數被攆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內,隻餘下長歌,傅懷瑾,秋慕白三人。


    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秋慕白居高臨下地看向傅懷瑾,懶洋洋地開口:“傅先生,之前你潛伏在海神號上,跟秋長歌接上了頭,想必你也知道了,朕不是你所認識的陸西澤。朕來自一千年前的大盛朝,算起來還是秋長歌的曾曾曾……祖父,開國帝王。


    你就隨著她喊朕,高祖陛下吧。


    介紹一下,這位是明歌,在朕的那個朝代,是大月國的小國主,史書上沒有記載的,因為所有的史書都是當權者的記錄,朕讓他們寫什麽,他們就寫什麽。”


    傅懷瑾清俊溫雅的麵容微微凝重,沒有看向長歌,冷靜沉穩地說道:“高祖陛下,既然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如直接說出你的條件,您此次重返人間要的是什麽?長歌不是你口中的明歌,除非你能給出證明,或者她自己承認。”


    傅懷瑾說著,心口微縮,克製地不看她。


    這一場談判,他本就處於劣勢,再不能受到任何的幹擾。


    長歌垂眼看著擦得發亮的會議長桌,眼觀鼻鼻觀心,男人的事情她不摻和,或者說,這件事情她不能有任何的傾向,必須一碗水端平,否則後果很糟糕。


    “證據?”秋慕白鳳眼玩味地眯起,“傅先生,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就沒有發現秋長歌的變化嗎?我要的很簡單,我來找我的人,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帶走她,麻煩傅先生以後都不要來找明歌,至於你要的證據,抱歉,朕做事從來不講究證據。”


    狂妄至極。


    傅懷瑾沉著冷靜地開口:“抱歉,長歌不是明歌,她是我的未婚妻,此次我前來南美,就是來接她回家。


    陛下若是執意搶我的未婚妻,隻怕會將sj徹底地拉入泥潭。


    據我所知,高祖陛下,您不是一手創立sj的陸西澤,您還不知道如何行使sj的最高權限吧,若是傅家連同中東、歐洲對sj進行圍剿封殺,陛下以為您的帝國能撐多久,黑市裏,無數組織和殺手想要您的命,你難不成還能帶著長歌回到你的朝代不成?


    您如今手上的籌碼,不如我的多,陛下。”


    這個世界終究不是秋慕白所處的朝代,他一個古代帝王在現代倚靠的全是陸西澤打下的江山,偏偏陸西澤那人心機重,戒心也很強,秋慕白並不知道如何行使sj最高權限,所以這一場無煙的戰爭,sj並不占上風。


    秋慕白俊美冷峻的麵容微沉,冷冷說道:“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朕能輕易捏死這具身體裏的意識體,然後毀滅世界,不過你倒是給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帶著明歌重返大盛朝,是個不錯的選擇。”


    傅懷瑾臉色微微蒼白,這才是他最擔心的地方,因為秋慕白來自一千年前的世界,若是他真的有通鬼神之能,將長歌的意識帶回去,那他就永遠失去了她。這場戰役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長歌聽到此處,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笑話,秋慕白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不知道是怎麽弄成的,他一個開國帝王,難道還通鬼神之術?就連她,入道門清修十年,讀遍古籍道術也沒有這樣的能耐。


    此非大神通不可成,就連她師父,也隻能以桃木燃灰,殘留一絲念力,在輪回裏指引她,秋慕白這話是侮辱人的智商了。


    “你笑什麽?”秋慕白俊臉一沉,“明歌,你懷疑朕做不到?”


    長歌抬眼,淡淡說道:“陛下,我隻是以你的秘香入夢,做了一場夢,如今夢醒,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不過夢裏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嗎?陛下這話就是把我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要是您能回到那個湮滅的朝代,那得是多大的功德,多大的道術才能成的?


    您都活了一千年,難道時間根本就不存在嗎?如果時間根本就不存在,三千世界並存,那我隻能祝您成功。”


    傅懷瑾聞言,目光雪亮,所以,高祖陛下根本就做不到?


    秋慕白臉色微冷,知道自己騙不過她,畢竟明歌可是道門之人,她大月國本就來曆神秘,有諸多九洲不知曉的秘密和術法。


    “看來你還是不認為自己是明歌,還是你以為他是風眠洲?”秋慕白鳳眼淩厲道,“風眠洲早就死了,一千年後的傅先生不可能是你夢裏的那個人,而你也不是我的後代,你是大月山的月明歌。


    事到如今,你還不清醒?”


    風眠洲?傅懷瑾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眼眸微深。


    長歌指尖摩挲著光滑的桌沿,麵對帝王威壓,毫不懼色,淡淡說道:“我做了一世月明歌,九世的秋長歌,陛下,不如你來說,我是誰?


    就算我是月明歌,我們都入了輪回,為何陛下就能不生不死呢?你是什麽東西,陸西澤又是什麽東西?還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編造的謊言,你根本就不是秋慕白,你隻是一隻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妄圖奪舍帝王轉世,重返人間。”


    長歌站起身來,言辭淩厲,字字句句直戳秋慕白的心窩。


    今天,她就要逼瘋他,亂他的陣腳,讓他露出馬腳來,盜取秋慕白藏在心底的秘密。


    秋慕白俊美的麵容沉的能滴出水來,額頭青筋暴起,麵對秋長歌的質問,暴戾道:“朕乃九洲人皇。”


    “陸西澤才是高祖陛下的轉世,你什麽都不是!”


    “他不過是朕養在神龕裏生出來的執念,是朕精血所化,是朕的分身,是妄圖從朕魂魄裏分裂出來的叛徒!是朕一生的投影,是偽帝王……”


    秋慕白鳳眼猩紅地怒道。這具身體不過是他的執念所化,是叛徒,若非這具分身跟著明歌輪回轉世,騙過了他,他又怎麽會渾渾噩噩地渡過一千年,他本該在第二世就找到明歌。秋慕白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若是還活著,隻怕要將當年的大巫從墳墓裏拖出來,挫骨揚灰。


    長歌眸光雪亮,原來如此,是鏡像雙生。陸西澤就是高祖陛下的轉世,秋慕白也確實是不生不死的高祖陛下,這世間怎麽會存在一體兩魂的狀態?


    他們是鏡像雙生,一個鏡裏,一個鏡外。想必當年那個用術法讓秋慕白不死不滅的大巫道行不太行,才會導致秋慕白魂魄分裂,一個不生不死,一個輪回轉世。


    他們倆的關係是此消彼長的關係,唯有陸西澤是高祖陛下真正的死穴命門。


    高祖陛下隻能自己殺了自己。


    相比活了上千年,瘋癲偏執的秋慕白,長歌更希望陸西澤能活下來,至少陸西澤還有點人性和敬畏心。


    “你在套我話?”秋慕白猛然反應過來,繞過長桌,想攫住長歌的手腕。


    傅懷瑾長腿一邁,擋在長歌麵前,冷淡疏離地說道:“陛下,冷靜,長歌喜歡情緒穩定的男人。”


    他說完,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長歌,是她,是他的長歌,她一直按兵不動,為的就是迷惑秋慕白,然後套出他的命門。


    他的長歌,一直就很聰明。


    傅懷瑾內心雀躍,潮水般的喜悅襲來,險些將他湮滅。她一直都是他的長歌,她沒有消失。


    今日的會談,長歌手中握著的才是真正的殺手鐧。


    長歌看向俊美冷峻的高祖陛下,微笑道:“抱歉,高祖陛下,一不小心知道了你的秘密。陸西澤,你聽到了嗎?”


    意識海深處,一直蟄伏不動的陸西澤猛然睜開鳳眼,目光如炬,他聽到了,長歌的意思是,唯有他才能吞噬掉秋慕白的意識體,讓這隻不生不死的千年老鬼徹底地消失在世上。


    讓他吞噬他自己。


    很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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