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下落,祁連山又飄起了雪。


    刀客和柳午前來辭行,遠遠就見月娘子和銀發墨瞳的大長老坐在霧凇樹下,遠處風家郎君站立廊下,長身玉立,猶如芝蘭玉樹一般。


    明明是不遠的距離,卻像是他們永遠無法踏足的世界,那是九洲最有名的畫師都畫不出來的一幕。


    今日一早,他們就得知空靈穀的穀主親至,祁連山一行結束的猝不及防,柳午要帶著麗娘父女返回甘州,胡家四郎君也要趕回去,空靈穀的人到了山門前,刀客也無需繼續留守山門,打算護送柳午一行人回去,然後回雍州城繼續接懸賞賺銀子,往後他不需要兩邊往返,準備安定下來,照顧女兒。


    “郎君,女娘的傷好些了嗎?我們打算回甘州了,明日一早就出發,特來辭行。”柳午小聲地喊著風眠洲。


    風眠洲回頭,溫和點頭:“明歌已然好了很多,進屋說吧。”


    他看向霧凇樹下,喊道:“明歌,吃飯了。”


    明歌笑盈盈地回頭:“來了。”


    她起身,見大長老端坐樹下,滿身都是落雪,伸出小爪子,拂開他銀發上的雪花,彎眼笑道:“大爺爺,我要去吃飯啦,我扶你回屋子烤烤火吧。”


    大長老笑道:“好,年紀大了,隻能靠小月牙兒來扶了。”


    刀客和柳午看著笑容滿麵的老先生,莫名覺得這老先生在秀!


    刀客輕咳了一聲,說道:“我有女兒。”


    風眠洲眼眸含笑:“我也喜歡女兒,機靈可愛會撒嬌。”


    柳午:?


    不是,他以後和麗娘成親了也可以養個女兒呀,都秀到他臉上來了,這些人!誰不知道女娘好呀!


    一行人進屋烤火。


    明歌和風眠洲都還未吃飯,兩人坐在桌前吃飯,柳午和刀客就陪著大長老坐在屋子裏烤火,陪著老人家嘮嗑。


    沒一會兒,胡家四郎君也來了,擠在小炭盆前麵,樂嗬嗬地拍著馬屁,時不時地看向風眠洲,愁的眉頭都打結了。


    刀客和柳午要回去了,他自然也要蹭他們的隊伍,但是胡家的事情還沒有找到機會跟風郎君說呢!主要他沒臉開口,這一路當個拖油瓶,什麽作用都沒有,還要厚著臉皮抱風家的大腿,多少有些厚顏無恥!


    大長老笑嗬嗬道:“小胖郎君,你家中不缺銀錢,何故發愁呀?”


    胡家四郎君垮著臉抗議:“老先生,為何要叫我胖郎君,胖字前麵還要加個小字?我不胖也不小!自然跟風郎君比起來,是胖那麽一丟丟的,但是九洲世家郎君也沒有幾人能比得上少家主的。”


    胡四見縫插針地拍著馬屁,那點子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惹來眾人的一臉嫌棄。


    明歌喝著雞湯都險些被嗆到。


    “喝慢點!”風眠洲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明歌拽著他的袖擺,使了個眼色。趕緊的吧,這胡家四郎根本就不讓人好好吃飯,那馬屁拍的一個比一個響!她都已經嗆到三回了!


    風眠洲莞爾,這才看向胡家四郎君,淡淡說道:“甘州的事情我會寫信回盛京,告知昭和太子,盛京那邊會派官員過來接手西北事宜,隻是西北離邊城有些近,那裏是晉國公秋慕白的勢力,胡家若是不想站隊,不如散些家財,兩邊都不得罪。


    他日無論誰上位,都不會對商人動手。


    至於西北到盛京的商路,此事風家不適合摻和進來,不過我與姑蘇的林府有些交情,郎君若是想將生意做到江南去,我可以修書一封。”


    這話點的極透!西北這一帶離邊城近,邊城是秋慕白的大本營,也是皇族最想削弱的地方,昭和太子肯定樂意派官員前來,隻是風家不適合摻和進來。


    胡家目前最好的出路就是花錢買平安,兩邊都討好,在這亂世活下去,做一個商販!


    胡家四郎君聞言大驚,呆滯了數秒鍾,本以為是胡錢兩家之爭,沒有想到背後竟然牽扯出這麽多內情來。


    胡家四郎君感恩戴德:“多謝郎君提點,胡家願意散金銀錢財保平安,隻是郎君的意思是,九洲將亂?那甘州的百姓怎麽辦?”


    胡家四郎君急道,他以前也沒有這麽高的覺悟,但是祁連山一行,被這些遊俠所救,突然發現窮人的命也是命,與風眠洲這樣的人物說話,不自覺就思想就拔高了一個度!


    風眠洲垂眸,淡淡說道:“九洲若亂,無論是甘州百姓還是盛京百姓,都如烈火烹油,希望不會有那麽一日。”


    胡家四郎等人臉色微變,他們的眼界注定看不到更遠的路,但是既然風眠洲這樣說,也許世家和皇族的矛盾已經徹底激化了,到了不可緩和的地步了。


    大長老微笑道:“不過是曆史的輪回,眼前還是要操心晚飯吃什麽,明日又要吃什麽的。”


    明歌笑盈盈道:“明日我想去雪地裏抓野雞,不知道雪山上麵有沒有野雞野鴨,有沒有被凍成冰坨子,雪地裏抓小動物最容易了,它們被凍的跑不動。”


    眾人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氣氛陡然就緩和了下來。


    是了,就算明日死,今日也是要吃飽飯的,何必擔心明日的事情。


    “女娘,你們什麽時候離開祁連山,要去甘州嗎?我可以帶你們遊玩甘州!”胡家四郎君笑眯眯地說道。


    明歌笑道:“大約不去甘州了,此次出來時間太久,等離開祁連山就要回家去了。”


    中洲之行,祁連山是最後一站,等她找到血藤葉,交給風眠洲,了卻中洲的所有事情,和他解了情蠱,便要回大月國。


    這一行就如同大長老所說的那樣,也許隻是她鏡花水月的一場夢,是羊皮小卷上記載的一頁遊記,是她日後回憶裏的一段往事。


    風眠洲吃飯的動作一頓,眼眸一暗,不自覺地握緊了筷子。


    刀客問道:“女娘找到血藤葉了嗎?”


    胡家四郎君:“聽說血藤葉乃是世間罕見的珍稀藥材,我之前聽都沒有聽過,不知道空靈穀內有沒有血藤葉,如果有的話,不知道他們要怎樣才肯割愛,我也想為女娘出一份力。”


    “空靈穀內自然有血藤葉!不過有且隻有一株。”年輕郎君捧著一個玉盒站在屋外,輕輕敲了敲門,垂眉順目地說道,“明歌姐姐,這是父親讓我交給你的。


    數日前,父親收到守山人的來信,得知姐姐想要血藤葉,便去雪地火山中挖出了一株血藤葉,餘下的都放了一把火燒盡。


    這是世上僅存的一株血藤葉。”


    眾人愣住,柳午失聲叫道:“為何要燒掉這樣的稀世藥材?”


    年輕郎君淡淡說道:“為了空靈穀的安寧,血藤葉流落九洲,日後也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會覬覦,父親說,不如一把火燒了幹淨,唯一的那株自然是要留給自家人的。”


    明歌站起身來,接過那個玉盒,打開,隻見玉盒內躺著一株一半青綠一半血紅的雙生藤葉,綠的如翡翠,紅的如火焰,通體泛著氤氳的光澤。


    這便是血藤葉了!


    “多謝伯父贈藥。”明歌握緊玉盒,低啞說道,“是我擾了空靈穀的清淨。”


    年輕郎君微微一笑:“姐姐莫要如此說,父親這些年一直沉浸在懊惱悔恨中,如今得知二叔尚且有後,多年心結解開,先前能活到六十已經是極限,如今少不得要活到九十九。是雪桐要多謝姐姐。


    區區血藤葉而已,因他有用才是藥,平日裏也隻是雪地火山中的一株野草。若是能以草換來一個親人,於我們空靈穀而言,是幸事。”


    明歌微微一笑:“多謝雪桐弟弟,你且稍等。”


    明歌拉著他進屋,見他臉都紅了,彎眼一笑,飛快地朝著大長老伸手:“大爺爺,這是我弟弟,有沒有見麵禮呀!”


    大長老摸著胡子笑道:“小月牙兒,你這是要掏空我的老底呀,此次下山匆忙,並未帶什麽東西,隻帶了一些機關小玩意兒。”


    大長老說著笑眯眯地從寬大的袖籠裏掏呀掏,掏出一個機關鳥來,那小鳥通體烏黑,隻要按一下鳥頭,就能振翅飛起來。


    眾人驚呼一聲,這小黑鳥竟然做的跟真鳥一樣栩栩如生,而且能飛起來,這也太神奇了。難怪老先生之前坐的馬車也能行走,都是機關術吧!


    年輕郎君眼睛一亮,想要又覺得不好意思。


    明歌笑盈盈地將那隻小黑鳥塞到雪桐的手中,笑道:“你就收下吧,雪桐,日後你要回空靈穀還是下山?”


    雪桐收下那隻小黑鳥,眉眼間多了幾分少年的雀躍,說道:“本是要隨父親回空靈穀的,不過父親說想下山看一看,可能要像二叔那樣下山行醫。”


    明歌解下腰間的錦袋,將滿袋子珠玉遞給他,笑道:“若是你要下山行醫,那就帶上這些珠玉,可以買很多的藥材,我這次上山還帶了一盞花燈,懸掛在馬車上,夜間行路也不怕黑了。”


    明歌回頭看向風眠洲,風眠洲去提起屋內的那盞新月燈,這盞燈明歌一路懸掛在馬車上,上麵畫了一個小小的新月,大約是大月國的圖騰。


    風眠洲想起大月國這些年來每一代人行走九洲時,結下的善緣,這盞新月燈的力量,也許遠超他的想象。


    年輕郎君看著這精致的花燈,歡喜道:“多謝姐姐。”


    相比滿袋子珠玉,他更喜歡這盞花燈,常年生活在空靈穀,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精致的花燈,而且這是姐姐送他的花燈。


    風眠洲將花燈遞給他,然後取出一柄匕首遞給他:“下山行醫,也要有武器防身,郎君可以拿著這匕首去九洲任何一家風氏店鋪,但有所求,必有回應。”


    “這是風氏的玉匕首!”胡家四郎驚呼道,“聽說風家的玉匕首有求必應,可以支取金銀錢財,珍稀藥材或者是求得世家庇護,一個匕首代表一個承諾,隻要不違背道義,無論是多難的事情,風家都能完成。


    風家百年來送出去的匕首十個手指頭都數的出來。少家主,你這,隨便就送了出去嗎?”


    誰不認識風氏的玉匕首?!那可是九洲人人都趨之若鶩的東西!


    其他人都瞪大眼睛,險些流下口水!


    雪桐愣了一下,不肯收。


    明歌將那柄小巧的玉匕首塞給他,笑道:“就是一柄匕首,沒飯吃的時候去蹭個飯,沒那麽厲害!你就收下吧,這血藤葉我本就是要給風眠洲的,你若是不收,他反而不好意思要!”


    雪桐:“原來這血藤葉是姐姐為風郎君求的。”


    風眠洲點頭:“父親病重,要靠此藥續命,明歌與我前來,就是尋找血藤葉的,空靈穀贈藥之恩,風景愛銘記在心。”


    雪桐慌忙擺手:“這藥是給我姐姐的,姐姐要贈你就贈你,不算什麽。”


    胡四等人笑道:“小郎君,你就收下吧,我們也有見麵禮,這一次若非女娘和風郎君護著我們,我們早就被山裏的雪狼吃掉了。”


    胡家四郎說著吩咐人去取山下帶來的甘州特產,什麽吃食、金銀、皮草全都送,也不管他需不需要,反正送出去再說,刀客和柳午見了,也取了東西贈與雪桐。


    一時之間屋內熱鬧非凡。


    年輕郎君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見麵禮,內心滿是歡喜忐忑,他們空靈穀久居山中,族人行醫,生性淡薄,根本不知道山下的人原來都是這般熱情好客的。


    難怪那樣亂的九州,二叔也願意下山行醫,懸壺濟世。


    年輕郎君心中突然對未來有了方向,他既然學醫,日後也要向二叔那樣,學以致用。


    胡家四郎君拉著他,笑道:“小郎君,你莫要不好意思,這些都不算什麽,你日後下山行醫,做的都是行善積德造的事情,我們這是沾你的光,蹭點功德。”


    柳午:“就是就是……”


    明歌見大長老被他們吵的跑回去休息,悄悄地拽著風眠洲出了屋子:“我們出去看看冰屋吧,順便找找,看看雪地裏有沒有凍僵的小動物,撿回來紅燒!”


    風眠洲握緊她的手,與她一同出了冰屋,在雪地裏看著滿山的霧凇。


    明歌解下腰間的玉玨,去砸滿樹的霧凇,看著雪花簌簌下落,落了風眠洲一身,彎眼笑道:“你為什麽都不躲呀?”


    風眠洲低啞說道:“若是同淋雪,也算共白首。”


    明歌愣住,玉玨掉在雪地裏,砸出一個深深的雪坑。


    風眠洲俯身將玉玨撿起來,放到她手上,淡淡微笑:“這是風家家主信物,莫要弄丟了。”


    他送的玉匕首能換風家的一個承諾,但是這玉玨,送的是整個風家!


    明歌垂眼看著沾滿雪的玉玨,將玉玨還給他,低低說道:“我要走了,風眠洲。”


    找到了血藤葉,他回盛京救父,她也要回南疆,此次一別,怕是再難相見。中洲的這場夢,也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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