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找出之前給史家老太太準備的壽禮,看了一眼呆滯的林音兒:“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不重要的就不要帶了,我們去完史家就搬出去。”


    林音兒結巴道:“搬,搬到哪裏去?”


    明歌:“你不是說你們林家在盛京有個別院嗎?若是不方便那我們就住客棧,反正年後就要離開的。”


    林家別院?客棧?林音兒張了張嘴巴,狗屁的林家別院,那就是她爹在盛京買的一處小院,平時根本就沒人住,估計床上放的被子都發黴了,客棧更別提了。


    林音兒看了看風家這布置的雅致溫馨的閨房,百年紫檀木打造的家具,玉石鑲嵌的拔步床,流光溢彩的鮫紗簾帳,還有墨城的文房四寶……滿屋子的珍奇異寶。


    放著這麽好的金窩不住,要去住客棧?會不會有些任性了?


    林音兒收起下巴,弱弱地問:“你和少家主吵架了?”


    明歌沉默數息:“不算吵架,應該是鬧崩了吧。”


    吵架能和好,鬧崩便是分道揚鑣。這一次跟以往的吵架不同,如果有人給她下情蠱,讓她被蠱蟲控製,對那人愛的死心塌地,她會選擇直接殺了那個人!


    她不喜歡被人控製人生。


    驕傲如風眠洲,應該會視她為陌路吧。


    從一開始就是她算計他,驅使他,換得這樣的結局也是她應得的。


    明歌垂眸,將自己的行囊稍微收拾了一下,風家的東西一樣不拿,她的東西除了換洗的衣裳和銀錢,也沒什麽重要的。


    這一路收集到的小玩意兒,此刻看來也索然無趣。


    “姐姐,這些漂亮衣裳、狐裘大氅還有珠寶首飾都不帶嗎?還有,還有兔兔也不要了?”林音兒聲音拔高了一個度,怎麽感覺像是落荒而逃呢?


    此刻她想打死自己,要不是她出的餿主意,明歌姐能搬出去嗎?明歌姐一向是風風火火,一分鍾都不耽擱的。


    明歌將行囊收拾好:“等我們去了史家,你再著人將行囊都拿出去,若是拿不出去那就不要了。”


    林音兒呆滯道:“好。”


    明歌揣著兜裏的羊皮小卷和所有的珠玉錦袋,抱著那一盒玉如意壽禮,出門去。


    北院


    風三看著端坐在書房內,渾身冷的要掉冰渣的郎君,內心掙紮了許久,硬著頭皮進來:“郎君,月娘子去史家壽宴了。”


    這三日,除了他,已經沒有人願意來北院了,平時春風和煦的少家主性情大變,就連夫人都不敢過來。


    看樣子,很像是失戀了。


    風眠洲放下手中的筆,世家祭之後,九洲的局勢十分緊張,榮勝義等人當夜就死在了獄中,榮家一夕之間被除名,家族男丁死的死,逃的逃。


    他都沒有出手報複,晉國公府和皇室就已經將榮家鏟除幹淨了。


    這幾日各地的消息紛紛地呈上來,擾的他心緒不寧,心情極端惡劣。


    “史家的壽宴是今日?”


    “是。”風三將手中扣留的請帖遞上去,一個盛京小世家的壽宴而已,誰敢在這種節骨眼上不要命地遞請帖,若是月娘子不去,這請帖怎麽也遞不到郎君的桌案上。


    風眠洲看了看請帖,清俊如玉的麵容陰晴不定,許久猛然站起身來:“去史家。”


    風三一驚,連忙跟上去。


    史家的宅院在城西,和蕭家隻隔了一條街。


    一大清早,史家人就爬起來戰戰兢兢地給老太太祝壽。這日子原本就定好,請了好幾位大廚來做席麵,親朋好友都邀請了,就等著年關的時候熱熱鬧鬧地給老太太過一次壽辰。


    結果誰能想到盛京會接二連三地發生兩件大事。先是晉國公府出了變故,接著又是世家祭血流成河,那滄州軍和禦林軍的鐵騎直接路過史家,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連頭都不敢伸。


    聽說史家人在獄中盡數死了,如今鮮血未幹,整個盛京都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這個時候辦壽辰,誰敢來祝壽?就連親朋好友都不敢過來。


    “家主,門口的紅綢帶還要掛嗎?”


    “掛什麽掛?非常時期,低調點。”史家家主唉聲歎氣,他們史家是小門小戶,沒有資格將祖宗牌位放到世家祠堂裏,加上要忙著老太太壽禮的事情,花出去不少錢,所以這一次並沒有花錢托關係去世家祠堂,堪堪避過了這一次的凶險。


    消息傳回來時,史家家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嚇的半天沒爬起來。


    若非老娘今年七十,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他也不肯在這種關鍵時期硬著頭皮辦壽禮。


    “父親,還是沒有人來祝壽嗎?”史家七郎從老太太那邊出來,急急問道。


    史家主歎氣道:“請帖倒是都送出去了,之前都說來,但是今日一早已有七八家都派小廝來回信,說家中有事走不開。


    也罷,也怨不得他們,這街上亂糟糟,還是不出門的好,我們就關起門來,自己給老太太祝壽。”


    史家七郎急道:“父親,稍等等,這還沒有到時間,許是各家都在來的路上了。”


    史家主一言難盡地看了眼自己兒子:“你莫不是真的以為風家少家主和那位轟動盛京的月娘子會來給老太太祝壽吧?茂學,那可是世家之首的風家少家主,怎會登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


    當初就不該讓你去泉城見世麵,讓你生出這等攀龍附鳳的心思來。


    老實告訴你,風家的請帖我壓根就沒送去!你早點死了這個心。”


    史七郎小聲嘀咕道:“早知道你沒有送請帖,今日一早我差人又給月娘子和風郎君送去了一份,來不來是一回事,送不送請帖又是另一回事。


    我們禮數做到便是。祖母也沒有第二個七十歲壽辰了。”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史家七郎笑眯眯地說道,“我去門口瞧著,沒準姐姐們和姑母一家就要到了。”


    史家七郎一溜煙地跑去門口迎接。


    史家家主低低歎了一口氣。


    “家主,郎君是赤子之心,也是為史家著想,若是風家少家主真的來為老太太祝壽,那外人以後也不敢隨意欺辱史家,姑爺們也不敢再怠慢女娘。”


    管家小聲勸著。


    史家主聞言,心裏一酸,史家祖上也算風光過,結果到了他這一代,生了六個女兒,才生出七郎一個男子,就嬌慣了一些,寵的他不知世事險惡。


    女兒們倒是各個懂事,為了幫襯家裏,努力高嫁,嫁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世家郎君,但是婚後的日子過的十分艱難。偏偏她們報喜不報憂,寧願自己受苦忍著都不肯回來訴苦,讓娘家為她們出頭。


    七郎也是見不得姐姐們在婆家受苦,這才生出了攀附之心,竟然想攀附到風家。


    這傻孩子!


    富可敵國的風家豈是那麽好攀附的。


    “走吧,我們也去門口瞧瞧,萬一今日還有人來祝壽呢。人多一點,老太太也高興。”


    管家笑道:“家主放心,幾位女娘定然是會和姑爺一起回來的,到時候定然熱熱鬧鬧。”


    史家主歎氣,未必。就怕女兒們為了給娘家撐麵子,強行回來,到時候又要被婆家刁難。


    史家主和管家步履沉重地穿過庭院去正門,隻見兒子正吩咐人將門口的石獅子掛上紅綢帶,街坊四鄰都在看熱鬧。


    “史家這壽宴還辦得成嗎?現在盛京有幾戶人家敢這樣大張旗鼓地辦壽?也不怕被禦林軍抓去。”


    “說起來,真是嚇人,那天晚上禦林軍抓了不少人,院子裏的狗都叫了一整晚。”


    “不辦不行,史家兒郎最是孝順,他家老太君七十高壽,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下一次大壽,就算天上下刀子,這壽禮也要辦起來。”


    “不管怎樣,史家的女兒女婿們總是要來祝壽的。”


    “都快午時了,要是再不來,我看懸。”


    “好像有馬車來了。”


    街坊四鄰探頭,果真見兩輛馬車到了史家門口,正是史家嫁出去的三女兒、四女兒,這兩個女兒嫁的是小官家的子弟,夫家回回禮數都做齊的,至於高嫁的那幾位,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娘家,此刻還不見人影呢。


    眾人搖頭,娘家不興旺,女兒就算高嫁,也是會被夫家瞧不起的。


    史家人見終於有人來祝壽了,歡喜地迎上來。


    史家三娘子、四娘子帶著夫君回來祝壽,見到父親和弟弟,歡喜地下馬車:“大姐姐、二姐姐和妹妹們可來了?”


    史七郎興奮地笑道:“三姐姐、三姐夫,四姐姐、四姐夫,你們是最先到的。”


    三娘子和四娘子對視一眼,這都快午時了,竟然沒有一人來祝壽嗎?


    兩位女婿也交換了一個眼神,暗暗搖頭,如今盛京這局麵,誰人敢出來聚集走動?他們前來也是頂著風險來的。


    最近陛下在徹查榮家同黨一事,想借著世家祭這件事情削弱世家的勢力,禦林軍恨不能將全盛京的世家子弟都抓進去砍了,最擔心的就該是史家這樣沾著世家的邊,又沒有什麽實力的。


    史家主歎氣道:“你們能來,我很是高興,今日怕是沒什麽人來了,我們且回去,關上門自己給老太太祝壽。”


    “誰說沒有人來?”一道風流倜儻的笑聲傳來,蕭繚一身紅衣,拎著賀禮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笑道,“不好意思,路上馬車軸壞了,來晚了。”


    史家人瞪大眼睛?蕭家紈絝蕭繚?蕭家雖然敗落,但是還是比史家強一百倍的,蕭家有位貴妃娘娘,祖上也是勳爵人家,蕭家子竟然來賀壽?


    史家主揉了揉眼睛,看向管家,他記得他沒給蕭家發請帖啊?


    史家七郎已經興衝衝地迎上去,朝著蕭繚行禮作揖道:“蕭郎君,泉城一別,別來無恙,聽說日前您和月娘子在摘星樓大殺四方,可惜我當時去鄉下莊子收租,不然定要去見識一下蕭郎君的風采。”


    蕭繚笑眯眯道:“摘星樓那都是小場麵,數日之前在世家祠堂才真是大陣仗,若非我傷沒好,這兩條街的距離也不至於走半個時辰。”


    “世家祠堂?”史家七郎眼睛亮了起來,克製住內心的好奇,低聲說道,“郎君莫要提這幾個字,最近禦林軍和晉國公府的府兵都在抓相關人士呢。”


    蕭繚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小子有趣,他可是在世家祠堂浴血奮戰的人,雖然是抱了大長公主的大腿,但是也勉強算是殺到了最後,站到了最後。


    回去時,他老子將他罵的狗血淋頭,說他自己跟著明歌等人殺進了祠堂,留他老子一人在外麵被榮家人當狗一樣看押,罵完之後,他老子拍著他的肩膀紅了眼,還狠狠抱住了他。


    父子之間多年的隔閡盡數消散在這個擁抱裏。


    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兄弟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經此一事,蕭繚覺得他也算是見過盛京真正的風浪,心性都不自覺更沉穩了一些。


    蕭繚看了看已經呆滯的史家主和史家的女娘、女婿們,問道:“月娘子還未到嗎?”


    史七郎連忙說道:“尚未,我父親前幾日不敢送請帖去風家,我早上才差人補送過去的,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此事錯在我們,禮數不夠周全,月娘子若是有了別的安排也是能理解的。”


    史七郎話音未落,就見四匹雪白的駿馬拉著一輛精致的馬車駛來,馬車上懸鈴聲悅耳,穿著薄荷綠襦裙,外罩著雪白大氅的女娘從馬車內走出來,月牙眼彎彎道:“好熱鬧呀。”


    史家人呆呆地看著她提起裙擺,跳下馬車,眉眼彎彎猶如神仙妃子一樣,全都看傻了眼,這女娘好生貌美。


    蕭繚看見她一喜:“明歌,你來了?就你一人嗎?”


    他看向她背後,隻見林家兄妹從馬車內鑽出來,然後便沒有其他人。所以,風眠洲真的沒來?


    蕭繚微驚,以往明歌到哪裏,風眠洲就到哪裏,把明歌看的比什麽都緊,生怕別人靠近明歌一步。


    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他竟然沒來?


    難道消息屬實,這兩人真的鬧掰了?聽說最近風家的狗大晚上都不敢叫。


    “我們不是人嗎?”林音兒笑眯眯地下馬車,將手中的壽禮遞給史家七郎,“林家兄妹前來為老太君祝壽,這是我們兄妹倆的一點心意,這錦盒是明歌姐的賀禮。”


    史家七郎連忙接過沉甸甸的錦盒,笑道:“多謝,多謝,快裏邊請。爹,三姐,四姐,你們快招呼一下客人。”


    史家七郎將錦盒交給管家,史家主如夢初醒,激動地喊道:“諸位,快裏麵請。”


    史家主臉都要笑僵了,內心火熱,激動的無法言表,蕭家郎君來祝壽也就罷了,給了史家大大的臉麵,如今連名動盛京的月娘子都來了,他們史家何德何能?


    還有林家公子和女娘,聽聞林家在姑蘇也是世家豪門。


    史家主覺得眼睛進了沙子,恨不能立刻奔回院子告訴老娘,有人來祝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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