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小木屋十分的簡陋,夜間能聽到北風呼嘯的聲音。


    天亮時分,明歌被謝景煥喊醒。


    “有人來了。”


    謝景煥帶的人手不多,隻有四個,謝家的勢力無法滲透到北方,他在這裏算是深入敵後,處境比她還要危險。


    明歌側耳聽去,聽到了馬蹄聲。


    “別慌。”明歌將雪白的大氅裹緊了一些,將火堆熄滅,低聲說道,“若是刺客,我們就直接往山林裏跑,到時候你跟在我身後。”


    她進木屋之前看過周圍的地勢環境,隻要進了山林,就是潛龍入海,她雖然沒有學機關術,但是自小為了闖山門,學了很多年的陣法,就算隻學到了皮毛,對付這些人也綽綽有餘了。


    謝景煥表情凝重,看向外麵的山林,右手無意識地握緊手中的劍。


    “若是刺客,我帶人去攔,月娘子,你躲進山裏,到時候我點燃煙火,引起風氏和崔家的注意力,他們一定會搜山找你的。”


    明歌見他眉眼間竟然有了破釜沉舟的死誌,微微愣住,說起來她和謝景煥隻有數麵之緣,數日的交情,她利用他去謝家討債,害他被鞭笞,也利用他引起謝家內訌,但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救她。


    泉城是,清河郡也是!


    隻因為當初的那句玩笑話嗎?


    明歌眼底的笑意消失,低聲說道:“當初我隻是與你開玩笑的。我們族人不與外人通婚,何況你是謝家人,所以,謝景煥,你不用對我這樣好,我無法回報你什麽。”


    大月國世代都由女子繼承國主之位,國主嫁娶,對方隻能是大月國人,但是國史上也出現過國主在九洲婚嫁,帶回繼承人的事情。


    當國主夫君,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對於中洲人來說,要麽死,要麽永世不出大月國。


    謝景煥渾身一震,年輕俊秀的麵容微紅,結巴道:“我,不是,我隻是不希望你出事。”


    以他如今在謝氏的處境,九死一生,如何能奢望明歌嫁給他,他也不可能舍棄謝氏的一切和妹妹,跟明歌前去南疆。


    謝氏內部兩派鬥爭日益激烈,他被推到那個位置,很多時候就身不由己,他的命不再是他自己的,也是謝氏老太爺一派無數人的指望。他死,那些人都得死。


    明歌見他耳朵通紅,忍不住彎眼笑道:“那就是我誤會了,謝小郎君,你的命也很貴重,我們還是一起逃命去吧。”


    謝景煥見她眉眼笑彎彎的,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絲毫不知道世家大族之間的血鬥是何等的殘酷,也不知道那些刺客暗衛都是冰冷的殺人工具,都不能稱之為人。


    他曾經也被訓練成了這樣的殺人工具,他的命如草芥,一點都不貴重。


    謝景煥指尖狠狠攥進掌心,聲音微啞:“好。”


    “郎君,是照夜玉獅子馬。”前去打探的人回來稟報道,“領頭的人是風家郎君風眠洲。”


    謝景煥聞言鬆了一口氣,看向明歌:“月娘子,昨夜之事還望你保密,我的身份不宜出現在這裏,就當是我欠了你一回,日後女娘有所求,煥一定竭盡所能辦到。”


    謝景煥心腹左右憂心忡忡,此次郎君北上,救月明歌,誅殺了族內謝書一派的暗衛,事情一旦暴露,不僅謝氏跟風氏結仇,謝景煥回到泉城,也會受到極刑,剝奪繼承人都是輕的,極有可能性命不保。


    明歌點頭:“昨夜我不曾見過郎君,截殺我的那一夥人我也不知道身份,不過你誅殺了謝書的人,她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我若是你,就會將一切罪責推到秋慕白的身上,然後上門去找謝書興師問罪。


    拿捏住她誅殺我、得罪風氏的把柄,奪她手中的權勢。”


    謝景煥錯愕……


    明歌衝著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快走。”


    謝景煥點頭,帶著四名手下迅速消失在夜色裏,潛伏在山林裏。


    謝景煥一走,數道身影就出現在木屋前,將木屋團團圍住。


    “郎君,有間木屋。屋內好像有人。”


    明歌側耳聽著風三的聲音,暗暗拍了拍腦袋,糟糕,忘記讓謝景煥打暈她了,不然她睜著眼睛編瞎話,風眠洲必然不信。


    還是先暈倒,再見機行事。


    明歌閉眼閉氣,瞬間就暈倒在地,意識迷迷糊糊間,聽見木門被人推開的聲音,有人伸手將她抱起來。


    子母蠱依偎在一起,明歌心頭一顫,隱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心靈被觸摸到,隱隱戰栗且美妙。


    該死,巫老不會坑她吧,這到底是什麽蠱?


    明歌再清醒時,耳邊傳來風眠洲和秋慕白的聲音,兩人壓著嗓音,隱隱爭吵。


    “這天寒地凍的,你不帶著明歌回城中找大夫,在這荒郊野嶺的做什麽?風眠洲,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城中不安全,崔家也不安全!”


    “那這小木屋就安全?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十分的蹊蹺嗎?到底是誰劫走了明歌,又將她孤身一人丟棄在這木屋內?”秋慕白額頭青筋暴起,在這髒兮兮、布滿灰塵的木屋內來回踱步,“既然劫到了人,為何又放了她?”


    風眠洲眼眸低垂,一言不發地揉著明歌紅腫的額頭,他進木屋前聽到了重物倒地的聲音,進來時就見明歌昏倒在地,額頭磕到了屋內的木柴上。


    木屋內除了明歌,再無其他人,但是他還是從屋內找到了其他人存在的痕跡,而且還是男人。


    風眠洲俊臉蒼白,輕輕咳了一聲,體內的子蠱消停了下來,萬蟻噬咬的痛感消失,他低低開口:“師兄,我想跟明歌單獨待一會兒。”


    太聒噪了。


    秋慕白臉色一僵,見他旁若無人地抱著明歌,少女精致雪白的小臉埋在他懷裏,墨發流瀉一地,說不出的逶迤生姿,呼吸一窒。


    秋慕白臉色鐵青地出了木屋。


    “醒了?”風眠洲低啞開口,意識到她清醒了,大力抱住她,雙手隱隱發顫,明知道自己身上的寒氣重,不適合抱她,但是他克製不了,他要感受她身上的溫度,不然他會瘋掉。


    “對不起!”風眠洲聲音微微哽咽。


    明歌險些被他勒的喘不過氣來,男人的懷抱溫暖又寒氣逼人。


    “冷。”她小臉被他的頭發冰到,冷的直打哆嗦。


    風眠洲連忙鬆開她,見她蔫巴巴的可憐模樣,雙眼赤紅,啞聲說道:“對不起。”


    明歌抿唇,這才看清他俊臉蒼白無一絲血色,發梢都結了冰,身上的大氅給了她,眼眸深的如同深潭。


    “我馬上生火,很快就不冷了。明歌?”


    風眠洲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不說話,心慌地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來,他身上都是寒氣,手也是冰涼的,會冰到他。


    明歌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她是什麽絕世易碎品,瞳孔猛然一縮,他,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風眠洲,你不會喜歡我吧?”


    明歌怔然道。


    年輕郎君修長峻拔的身軀猛然一僵,風眠洲眼眸深濃如墨,垂眸說道:“沒有,我隻是擔心你要是出了事情,我也會沒命。”


    他無意識地握緊拳頭,聲音啞的不像話,在否認的那一瞬間,眼底的光一點點地熄滅。


    他喜歡她,可是她,不喜歡他。


    她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到大月國的,而九洲亂象已生,他不能舍棄家族和親人,陪她回到大月國。


    既然無法做到,那便不要開始,不要讓她知曉自己的心意。


    風眠洲說完,體內血液翻滾,子蠱躁動,全身猶如被萬蟻噬咬一般疼痛,他臉色煞白,陡然吐出一口血來。


    明歌臉色劇變,伸手按住他的脈搏,感受到他體內翻山倒海的氣血,臉色越發難看,竟然是蠱蟲反噬,這蠱蟲是瘋了不成?


    明歌皺起眉尖,咬破指尖,將流血的手指塞進了他的唇間,飛快說道:“我的血能解蠱蟲反噬,等到了盛京,我就寫信給阿娘,問清楚蠱蟲的事情,解了你身上的蠱。”


    當初巫老給她蠱蟲的時候,已經老的不像話,而且神誌不算清醒,她以為就是一對普通的蠱,不驅動就不會生效,誰能想到這蠱竟然能自己種下,而且反反複複地反噬,她的血液特殊,不懼怕蠱蟲,所以身體沒有任何的異樣,但是風眠洲再不解蠱,就要被這蠱蟲折磨死了。


    “你剛才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怎麽會蠱蟲反噬?”明歌焦急道,“你吸我的血呀?愣著做什麽?”


    風眠洲眼眸深的能吃人。


    他垂眸,薄唇輕輕舔了舔她的指腹。


    明歌渾身一軟,感覺一股酥麻之意從指腹傳來,這才意識到這樣的舉動是何等的親密,他在咬她的手指頭,吸她的血?!


    明歌莫名心浮氣躁起來,感覺體內生出一股燥熱之氣,燒的她口幹舌燥,腦袋暈乎乎的。


    “你吸快點,要是好點了就別咬我了。”她克製著體內的異樣,忍著縮回手的衝動,說道,“快點。”


    風眠洲很快就鬆開她,啞聲說道:“好了,我幫你上藥吧。”


    明歌縮回手,飛快說道:“不用,小傷口,很快就會自己愈合的。天亮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又冷又餓的,北方都這麽冷嗎?”


    她急哄哄地站起來身來,身形一晃,細腰就被風眠洲扶住,男人炙熱的大掌按在她腰心的位置,掌心用力,低聲說道:“我先生火,你暖暖身子,風三去準備早膳了,等吃完早膳我們再離開。”


    “明歌,你還沒有說昨晚的事情。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風眠洲一手扶著她,一手取出火折子,將熄滅的火堆點燃,未燒盡的火堆很快就重新燃起來,屋內溫度一點點地上升。


    明歌被火光烤的小臉微燙,後退了一步,坐在旁邊的小木墩子上,開始想著怎麽編故事。


    風眠洲也不急著催她,一邊撥弄著火堆,一邊等她想好了再說。


    屋內流淌著少有的溫情。


    明歌被火一烤,凍僵的大腦重新運轉起來,見風眠洲依舊穿著白日裏的青色襦衫,一派風流雅士的模樣,恨恨地咬牙:“你還好意思問我,剛才我就不該喂你血,直接讓你被蠱蟲咬死算了。”


    昨夜的事情說白了是衝著她來的,謝書想殺她,另一派人想劫走她,這件事情與風眠洲無關。所以謝景煥出現在清河郡的事情也無需他知道。


    風眠洲臉色一白,啞聲道:“是因為我?”


    明歌氣笑了:“對方是衝著我來的,一夥人想殺我,一夥人想救我,我運氣好,救我的人上了上風,與你是沒有半點幹係的。


    原本等天亮了,我就自己下山了,至於救我的人,殺我的人,你別問,我不知道,但是能猜出一二。


    自我下山這數月,得罪了謝氏和李氏,他們總歸是跑不掉的,至於救我的人,不是穀霽的人就是崔家的人,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別過問。”


    風眠洲眉頭緊鎖,知道她有意隱瞞救她人的身份,所以救她的不是昭和太子的人,也不是催家的人,不急,等風氏的情報傳到他手中,他自然知道到底是哪些人來了清河郡,又是哪些人在暗中搗鬼。


    晉國公府、崔家,還有客居在崔家的謝氏女娘,離開的昭和太子,也許都在昨夜的事件裏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風眠洲眯眼,沉聲說道:“等下山,我們直接去盛京!”


    唯有回到盛京,回到風家,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來。


    明歌險些跳起來:“啥?我還沒有遊玩清河郡呢!行囊沒帶,小姐妹沒帶,還沒有去看穀霽……”


    風眠洲臉色隱隱發青,去看穀霽才是重點吧!


    “昭和太子昨夜就秘密返回盛京了,你若是想看他,隻怕要去盛京看了。”風眠洲深呼吸,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克製地放軟聲音,“清河郡不太平,那夥人能截殺你一次,就有第二次,明歌,我現在誰都不敢信。”


    師兄野心勃勃,心裏自有算計,他不敢信。


    謝氏一直想取代風家的地位,更不能信。


    崔家和昭和太子已然結盟,皇室和世家大族之間的矛盾天然不可化解,依舊不能信。


    他唯一能信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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