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環水,必要到五洲臨集。臨集這地方,靠著小五洲,有內核擋牆之稱。早先在明末清初那會子,這地兒是普通的原始森林,當然,現在臨集還是原始森林,不過是,一些外路的雜修,整了各地兒的特產,來這裏擺擺攤位,換一些機緣,發一路小財,養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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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月十五,小五洲曲霧最薄弱的時候,臨集便開張了。


    “送現世最新電視劇集,宮廷大片,太陽能驅動dvd加數碼一體機換小五洲紅參,年頭不限!”


    “潘老散,益氣養血,凝聚精神,萬年傳承老字號,換靈石!”


    “不死水,昆侖不死水……”


    “香奈兒……最新款香奈兒,純法國老毛子香水,女修最愛……”


    各種吆喝,如此種種,你無法用一個準確的詞匯來形容臨集,總之又吵又熱鬧。


    臨集在森林裏,一年隻有夏春兩季,一月三十天,十五天的朦朧雨,為此,但凡有個攤點,便會加上一塊四方布幔。後來,集市大了,有了規矩,布幔變帳篷,做的的是關門買賣,交易不見太陽,不得圍觀,不得強賣強買等等之類……


    煉器的山門,用紅的的布幔。


    養殖的山門,用綠色的布幔。


    製丹的丹門,用藍色的布幔。


    雜修托事兒,便去黑色棚子,出代價,雇保鏢,雇傭妖修,雇傭各路見不得光的買賣人。


    至於三色棚,五色棚,灰色棚等等之類,這裏都有規矩說法,一套一套的。


    臨集的買賣做得好,有次序,起先就是雜修來混混,整個小攤子,吸引下小五洲,還有分散在這天下間摸不到,看不見,取不著,心下向往之,奈何機緣永不到的福天洞地的大爺大奶來溜達下。偶爾也有那爹高爺硬的紈絝,來此泡個妞兒,一擲千金,用家裏的小零碎換點俗世的好玩意,一來二去的,臨集的傳奇故事也不少。


    冬日的臨集,氣溫又濕又寒,可是這些都阻擋不住臨集的買賣人,是個修士,有點成績,對氣溫便都不會在乎了。這月的臨集,依舊熱鬧,不過有個現象頗為奇怪,往月一眼看不到頭的藍色布幔棚子少了許多去,臨集是自由集,本身就是超自然現象的玩意兒,按照修士們各掃門前雪的個性,倒是沒人在乎。


    上午九點多,才哥下了飛器,取出自己的藍色布幔,掛起帳子,取出自己的行頭,那件在電影廠道具組順出來的一件錠藍色的道袍,粘了假胡須,將自己家裏的那些七零八碎鋪到取出的木板榻子上,這門市算是置辦齊了。


    才哥家是老丹門,這是他爹聽他爹的爹說的,他家有幾顆祖傳的過期築基丹,他爺吃死了,他爹吃死了,才哥吃了沒死,從此他覺得前程光明,總有一天,還會得到福緣。因此,才哥隻做丹藥買賣,也算循了祖宗的傳統。他家窮,沒什麽丹方藥鼎,於是就做些低買高出,騙下一個是一個的買賣。說白了,丫就是一騙子倒爺,這些年,仗著熟門熟路,老臨集的混子,也算是存了一些家業。


    才哥取出香爐,找出一副古舊的掛畫,焚三柱清香,打開cd,頓時清音道境的意境便也出來了。才哥滿意的笑笑,盤膝坐在蒲團上,開始等傻逼上門送錢。


    今兒也奇了,這才剛置辦好,坐下沒三十秒,他這棚子卻有了主顧撩簾子進來了。


    熟練的掐個印,才哥微微稽首:“道友有禮。”


    進來這人,二十歲上下,一把又黑又順的頭發不知道找了什麽繩子挽了很隨便自在的放在身後。他上身穿著一件外俗世的西裝,裏麵卻是盤扣的綢緞褂子,有點像舊社會沒去了辮子的假洋鬼子,不過,好在這人樣子俊俏,笑眯眯的也不招惹人討厭。


    隻是一張嘴便是一串的詢問:“哎,有禮有禮,他們都跟我說,你是老丹門出來的?”


    才哥表情嚴肅且飄渺:“歲月無痕,白雲過境,雁過無痕,不過是萬年前的一處小山門,不值一提。”說畢,摸摸假須一派仙風道骨。


    這人笑笑,蹲在攤子上看了幾眼,低頭的時候,眼角那股子輕蔑毫不遮掩,才哥眼角一撇,看到一塊名品腕表,最少價值百萬美刀。於是,他便有些急,怕落空了買賣。


    “幾萬年的小山門,誰家沒點玩意兒,如今這世道,汙染,海洋水位上升,多少好東西沒了。也是家門不幸,今落魄了,可是,丹藥卻是好的。”他說完,從兜裏取出一個白玉瓶子,輕輕打開蓋子。


    那蓋子一開,這屋子裏頓時藥香撲鼻。


    這瓶丹,便是他家祖傳那瓶過期築基丹,他如今用特殊水化開,裹了吃不死人的丹藥,按照築基丹的老樣子染色做型,騙住一個是一個。


    這人聞了一下,笑眯眯的點頭:“倒是個味兒。”


    才哥笑了:“若不是家中有事,也不會出讓,客人出個價吧。”


    假洋鬼子站起來,拍拍手,忽出一隻手便搭在他的肩膀上,才哥身子被壓的一頓,猶如悟空埋在了五指山下,便是有些本事,竟是動彈不得。他急了,張嘴便罵:“靠!這是臨集,有規矩,你不怕小五洲的掌山追殺嗎?”


    假洋鬼子的頭發劉海垂落下來,他下嘴唇向上一別,吹了一下,毫不在意:“小五洲掌山?你們也不換點新詞兒,都這麽多天了,沒半個人出來給你們主持正義,走著吧!”


    他話音一落,屋內地心出現一個小坑,他們的身影如落入沼澤,咻的一下就不見了。


    才哥不瞎,內心驚懼,卻喊不出來,他與這人被一個透明的罩子裹了,像在地下鐵裏一般,隻覺得兩邊的地下土層迅速向後走著,這個人,絕對是內核的修士,到底出了什麽事兒,才哥這一路想著法子,努力回憶自己騙過的那些人的樣子,又怕又懼的尿了褲子。


    卻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哥胸腔憋悶,渾身難受,一些血絲從為細毛孔裏慢慢流出,若不是他築基後的好體質,怕是早被大地的壓力壓死了。


    終於,這人帶著他出了地麵,來到一處山塢的石橋邊,才哥身子不能動,眼珠子咕嚕嚕亂轉,他的身體猶如小嬰孩兒被人拖拽著,揪了後衣領的走過石橋,約走七八裏,又到一處天險,兩處刀劈一般的平麵山崖,那底下白雲繚繞看不透,兩山之間,四五裏隻有一米半寬的一座木橋,無繩,無索,浮空而架。


    過了浮橋,卻是滿眼看不到邊緣的尖峰,他們飛起,沒用任何法器,才哥徹底驚呆,這不正常,極為不正常,一般修士,甭管什麽境,你得駕駛個飛器,這人到底何境竟能淩空飛渡?他才哥一介混子,何德何能?


    飛行約一個多小時,他們來到一處秘境,七拐八拐入了地下,這假洋鬼子伸手在他眼瞼一抹,才哥便兩眼一抹黑,又被扯著不知道跌跌撞撞的走了多久,被甩到地上:“丹門肉蟲一隻,交賬啊!”


    那假洋鬼子很隨意的說。


    “你能尊重點嗎這萬一是那位呢?”有人帶著責怪的語氣說。


    “不會是的,你看他,臭骨頭一副,別開玩笑了師哥。”


    “那要是他親戚呢?”


    “這人家裏死絕了,我問過了。”


    “他可知道其他丹門的消息。”


    “路上問了,這家夥說了一堆,還沒分析呢。師哥,我給他丟後麵庫裏!”


    “我先試試。”


    “哥,不能是。”


    “師傅說了,一個不能放過。”


    才哥身子索索發抖,隻感覺有人抓起他的手,刺了一針,頓時才哥嚇得肝膽俱裂,隻感覺有人擠了他的鮮血出來,不知道滴到哪裏去。這是做什麽?竟是做人體試驗?藥人?他們在找誰?逃跑的藥人?逃犯?他就是一個小混混啊……


    丹門修士,成批失蹤的消息,慢慢傳入蒼山秘境。施洋與楊向子心裏著急,卻不敢問,倒是薛潤,自打那個老同學郭亮來了,便找到了新的活法,每日玩的不亦樂乎。


    郭亮這人,能侃,能吹,能白呼,能抬杠,他自稱把世界看透了,透的隻說真話。


    薛潤不討厭郭亮,聽他說話特有意思,那是與他們的生活很遠的一種生活,聽上去頗多新鮮。他們那個世界,活的盡是明白人。他來此,也是為了薛潤好,他要教育他,教他學會真正的生活。


    郭亮第一次來家裏,開的車是寶馬,還提了禮物,據說是一家酒廠的陳年酒頭,有好幾百年的曆史,郭亮自稱玩過一切腐化,享受完了所有的奢侈,他現在沒事幹除了研究社會,批判社會,餘下的就是享受人生,他自己享受不夠,還得照顧想好朋友,對嘍,他得拉巴誰一把!薛潤就是那個幸運人。


    頭回來,一進屋,郭亮有些驚,薛潤家這一頓擺設就不凡,於是他覺得這正是自己的檔次所在,自那天起,他毫不客氣的把薛潤家當成了基地。薛潤搞不懂,為什麽郭亮會黏上他,正巧了,植物園那邊有三間空屋,家具現成的叫楊向子幫著擺了,廚房的煤氣罐子接了,其他的,你愛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施洋在帝都見慣了這樣的人,所以很少去南邊那屋,倒是薛潤,每次郭亮來了,帶人來了,他就坐在一邊笑眯眯的聽。


    薛潤自稱是三分之一的投資者,郭亮心裏透了這意思,很有眼色的……一般沒事了,他不去主屋,就縮在這邊的屋子玩氣質,玩超凡脫俗。有時候,楊向子覺得師傅挺壞,就喜歡蹲一邊看別人冒傻氣,裝二逼。他找李國平徹查了郭亮家三代以及他現在的生活狀況後,覺得現在這個世界竟可以潤出這樣的優秀人物,簡直就是奇跡。


    郭亮不敢回家,他離婚了,房子抵債了,父母那邊的門每天被債主堵了。郭亮所有的麵子,資產都在那輛寶馬車上,這寶馬車還是他分期付款買的,他每個月所有的活動,就是靠吹牛逼,整一些零用還卡帳。他沒地方住,沒地方吃,慢慢的把山這邊當成窩點,不好意思天天來,就把車停在山下的路邊,在車上睡。有小錢了去澡堂睡,一個禮拜辦兩個文藝沙龍,目前蹲點在植物園南園。


    即便如此,郭亮真的不討厭,他很珍惜這個最後的“家”,從第一次來到現在,一毛錢都沒跟薛潤借過,每次上來還自帶幹糧,有了好海鮮,還不敢自己享用,請薛潤給他生意的夥伴帶過去。


    冬日的長夜,薛潤從秘境出來,蹲在植物園口,壓了機井的水洗手,南園那三間有古箏的聲音慢慢傳來,今晚搞不懂又整個什麽茶會?


    “師傅,那邊有樂兒,不去看啊?”楊向子很開心的引誘,隻要不打遊戲,就怎麽著都成。


    “就去,今晚我就下一個本。”薛潤支著耳朵聽著,想去,又舍不得遊戲。


    “去唄,我幫你下本,捎帶把你該做的任務都做了。”楊向子笑的詭異。


    “那……那好唄。”洗幹淨手,薛潤顛顛的去了南屋。


    朦朧的紅色燈籠高高掛起,院子裏鋪著一張木台,有一位票友依依呀呀的唱著昆曲,身邊還有一人吹著古蕭。南園正屋的門敞開著,郭亮把家裏的古董家具都搬出來,斟了茶,擺了水果。他自己坐在當間,手裏大冬天還拿著一把折扇,並不打開,隻是在手心打節奏。


    “你怎麽才來?早就開始了,今晚這幾位都是我由帝都接來的,名人兒。”郭亮笑眯眯的請薛潤坐下,幫他倒茶。這茶壺,茶盞,水果外加各種消費,都是郭亮掏錢,他最愛自己掏錢找成堆的人陪他,證明自己存在。


    薛潤坐下,端起茶喝了兩口,也就一般般,可是還誇好,這招跟郭亮學的,好不好,你也必須要說好,不然得罪人。


    “好茶。”


    “那是,八百塊一兩呢。”


    “今晚這聚會,有怎麽一個說法?”薛潤問郭亮。


    “紀念風城之夜。”


    “風城在那?”


    “風城不在那,風城是個人,他死了,上個月自殺的。他本是個票友,扮相好,那嗓子沒得比,反正人死了就必然剩下優點了。”


    “自殺他為什麽自殺?”薛潤沒明白。


    郭亮扭臉看他:“你不知道,那人跟你一樣,長的那模樣,那真叫一水兒的漂亮,反正我認知裏,你第一,他第二。”


    “謝謝。”


    “嘿!你呀!咱繼續,那不是風城有個情人嗎,他情人說,怕看到他蒼老的那一刻,也就無心一句話。前些日子,風城去檢查身體,出了點狀況,醫生要切除他一個蛋,於是那小子就自殺了,說是要留下人生最美好的樣子給情人。”


    “……那倒是,值得紀念,他也沒白交你們這樣的朋友。”


    “朋友?壓根不認識,不過是找個由頭吃吃飯。”郭亮拿扇骨一敲手心,大叫一聲:“好!”


    薛潤徹底樂了,真的,他一點都不討厭郭亮.


    楊向子打內屋出來,對薛潤點點頭,薛潤出去,郭亮很擔心的看著那裏,心如鼓敲。他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基本都是討便宜的,他知道植物園還有兩個主人,隨時都能把他攆出去,如今,他就隻剩下這層薄皮,所有的餘錢都投資在這裏了。他要靠著這裏,整個文化基金會好翻身。


    其實,那些餘錢,也就是加點汽油接點客人,買點幹果什麽的。


    “師傅招惹那些人做什麽?”楊向子對那邊不屑一顧。


    薛潤靠在牆柱笑了下:“你沒聞到那股子味道嘛?”


    楊向子聞了兩下,輕輕搖頭。


    “有股餿味,屬於……那些人特有的餿味,能掩蓋住你在這裏生存的味道,修真者最最懼怕的味道。”薛潤笑眯眯的往南園看,然後輕輕歎息:“徒弟,那是紅塵的餿味,修真者一輩子都要擺脫的東西。”


    楊向子心有所悟,半天沒吭氣。


    薛潤隻是陪著他站著,一直站到他想明白了,對著薛潤不好意思的笑笑:“是這樣的,有他們,這邊會安全。”


    “嗯,雖然不怕,可麻煩自然是越少越好。對了,你找我?”


    “嗯,師傅,李國平告訴我……今兒丟了兩個丹門,昨天連特勤四丟了人,那些人到處抓著修士,李國平說,據說,那些人被帶走,研究什麽丹藥去了,怕是丟的人都凶多吉少。”楊向子一臉嚴肅。


    薛潤站在那裏想了會,平靜的笑笑:“那是李國平自己的猜測吧他就愛嚇唬你。該來的,怎麽也擋不住,咱這塊地方,有那群人鬧著,目前還算安全。再說,咱也不是特勤四的,也不是內核的,雜修半個不認識,一扇窮門,能有多大油水?那些惡人不可怕,其實……把惡人的惡行吹噓的無限擴大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說吧……李國平要什麽?”


    楊向子撇嘴:“瞞不過師父,大量的丹藥,如今丹門四分五裂,有些特殊的藥物,需要大量煉製。”


    薛潤冷笑:“告訴他,一顆都沒有,他怎麽就覺得跟咱家關係這麽好呢,值得為他肝腦塗地了?”


    楊向子笑了:“那是他的慣性思維吧,慣壞了!成,我這就告訴他,一顆都沒有,他能別來就盡量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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